小说 - 潜伏北平的间谍母亲
1940年7月10日。
晨。
南京客运码头。
南京号称中国四大火炉,清晨就已经闷热不堪。
潮湿的风自东南方吹来,吹过江南水乡纵横的水网稻田,吹过雨花台上三年前那场悲惨战事的弹痕,吹开城门洞下乡农担子里的枇杷味道,吹进古都仍然空洞残破的街道,吹动政府楼宇上飘荡的汪精卫版青天白日旗(加了个绣着“和平反共救国”的三角),吹斜了江面上来往船只的烟柱,吹远了客运码头前报童的叫卖声:“看报看报,夫子庙里花和尚陷阱!看报看报,英法北非大海战!看报看报,国共苏北内讧!”
一对年轻男女挽着手臂走进码头大堂,像是一对洋派夫妻。
两人有些夫妻相,都是大眼睛长睫毛鼻梁挺直,俊美中带着英气勃勃,男的白衬衫黑西裤,样子斯文。
女的留着个女式分头,白衬衫黑色百褶裙,裙下踩着高跟鞋,看起来比男的还高。
男子柔声对女子说:“时间还早,让我看看有没有新的报纸卖。”
“那些假消息有什么好看的?”(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关于欧洲大战的新闻还是靠得住的。”
“欧洲大战,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寰球角力,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觉得欧洲远在万里之外没有联系,我倒觉得其中有中国的机会也有中国的危机……”
“好啦好啦,去吧去吧。”
“谢谢姐姐。”
“喂。”短发女子剑眉微皱,严峻中带点温情。
“多谢夫人。”男子看看四下无人注意,俏皮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快步向大厅一侧的卖报人走去,女子满脸绯红,转开了脸。
这两人并不是真的夫妻,而是一对姐弟,女的叫何毓秀,二十五岁,男的叫何天宝,二十一岁。
他们是军统特工。
1938年年底汪精卫潜逃出国开始“和平运动”,他本来跟日本的近卫内阁有默契,但他刚刚逃到法属印度支那,近卫内阁就来了个突然辞职,继任的东条内阁拒不承认前任与汪精卫的口头协定,汪精卫进退失据,困在当时是法国殖民地的河内。
为了接近汪精卫,军统安排了一批年轻特工到法国突击学习法语。
何家姐弟年轻又有些语言天分学得最快,被选中。
何天宝名字不变,何毓秀改名于秀,假扮旅法归来的华侨夫妻流落河内。
何天宝投靠到汪精卫的寓所当翻译,说是翻译,更像跑街。(
)
汪精卫夫妇在辛亥革命成功后曾短期留学法国,遇上经历类似的小夫妻有亲近感,跟何天宝渐渐熟悉起来。
汪精卫困在印度支那一年多,遭到军统多次暗杀。
但是阴错阳差,总是没能得手。
为求逼真,军统刺客并不知道何天宝是自己人。
何天宝在一次交火中受了伤,汪精卫以为板荡见忠良,从此视为心腹。
1940年3月,汪精卫走投无路,接受了日本人新的、更加丧权辱国的条件,到南京当起了汉奸。
何家姐弟也跟着到了南京。
当时日本人手头的汉奸并不止汪精卫一家,满洲国有皇帝溥仪,华北五省的汉奸们在七七事变后就成立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
满洲国汪精卫认了,华北他是要“收回”的。
但是北平众汉奸自认比汪某人资格老,根本不理南京的命令。
双方争执不断,日本人很乐意看到这种局面,表面上假装劝解,背地里添油加醋。
汪精卫到底名气大些,终于逼得日本人略作让步,命令北平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换了块招牌,改叫“华北政务委员会”。
但是换汤不换药,南京政府令不过淮河。
但大家都是汉奸,又是邻居,总有些事务必须协调处理,现在北平既然在名义上降了一级,南京政府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派个专员或者视察员过去。
北平偏偏不准南京派人去管,驻华北的日军支持他们,南京又不肯自降身份派个使团去--那就等于承认北平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最后无奈之下,南京决定先派人北平成立一个苏浙皖商人行会,然后以这个商人行会的名义,可以先协调一些必须解决的实际问题,比如南北间货币兑换、事实关税之类。
这个位子很微妙,任务棘手,但是如果做得好就可能成为日后在北平的方面大员。
汪精卫政权的几个头目角力一番,迟迟决定不了人选。
不知出自什么心理,苏浙皖税务总局局长邵式军推荐了何天宝。
汪精卫立刻同意。
何天宝去找陈公博推辞,他是重庆派来南京卧底的,跑到北平去算什么?陈公博也没办法,原来是汪夫人陈璧君的意思,报答何天宝越南护驾之功。
汪精卫大概是民国忠奸左右各色名人中唯一怕老婆的,陈璧君就是南京小朝廷的太上皇,说一不二。
何天宝同何毓秀这对假夫妻之间,按家庭算,何毓秀是把他拉扯大的姐姐;按军统内部算,何毓秀是他的上级。
所以他回家去先正儿八经地向何毓秀汇报。
潜入敌人内部的特工被敌人调来调去是常有的事。
何毓秀只能通过秘密渠道通报重庆。
上级回应,交代了军统北平站的联络方法,但是郑重提示,如果没有重要情报不要跟北平站联络,最好就像真的汪伪人物一样活动,然后尽快找机会再调回汪精卫身边。
姐弟俩准备些礼物去谢了邵式军,邵氏军说他的亲戚盛文颐想跟北方做生意,到时候请何天宝多多关照。
盛文颐是日本人的鸦片买办,垄断了江浙一带的鸦片生意。
何天宝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从邵家出来,何天宝心虚地自我批评,说既然反正要答应邵氏军就不该摆臭脸,何毓秀倒是没批评他,毕竟他们“扮演”的是青年华侨,不是上海滩老油条。
姐弟俩当晚收拾东西到深夜,第三天清早就启程了。
客运码头。
人群分开,走出一群穿中山装的人,各带热情洋溢的官场式假笑。
都是汪伪几个核心人物如周佛海李士群等人的秘书,而且不是当家主事的人,而是末位小龙套。
何家姐弟对视一眼,心中有数,这几位大臣是在提醒何天宝他的位置。
何天宝亲热而有礼貌地跟几位小秘书寒暄,相约互相提携共同进步,几位小秘书一路把他们送上船,站在栈桥上不走,直到目送火轮船在汽笛声中离开,还在不断挥手。
何天宝在甲板上向他们挥了几分钟手作为回礼,直到这群人连同码头变成了江水边缘的一个黑点,才回到船舱坐下。
轮船开了半天,到了上海。
姐弟俩在这里上岸,换津浦线的火车去北平。
这班火车没有卧铺,所谓头等车厢只是隔成了隔间而已。
何天宝包了个隔间,但上车一看,车厢里竟然已经坐了个留仁丹胡、坐姿笔挺、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日本人,只有日本人才能笑得如此趾高气扬。
列车长一道烟地出现,打躬作揖地说了半天好话,这是临时加进来的客人,偏偏整节车厢只有他们这个包间只有两人。
日本人也出来鞠躬,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何天宝无奈地接受事实,让列车长走了,进去坐下。
日本人拿出烟和啤酒,送给何天宝,自我介绍说姓井上,名太郎。
何天宝介绍了何毓秀和自己。
井上太郎中文好而且健谈,不断跟何天宝攀谈。
两人年纪相仿,不过这日本人更有阅历,更圆滑世故,不谈时事和战争,发现何天宝对火车、汽车、机械之类的有兴趣,就跟他聊这些,车还没出湖北,两人已经热火朝天,彷佛平生知己。
趁日本人去厕所的功夫,何毓秀提醒何天宝:“小心。”
第二天,“何家夫妇”直接开始拜访北平政治人物,第一个是最当红、最有权势的大汉奸齐燮元。
今年汪精卫在南京挂起“中华民国”的字号后,北平的汉奸们就撤掉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委员会”的招牌,名义上归并南京,但实际上只是换了块招牌,改叫“华北政务委员会”,招牌下一切照旧,继续自认华北唯一儿皇帝。
齐燮元负责军事,又跟新任的日本北平特务机关长攀上了交情,新任治安总署督办,军警一把抓,权力最大。
何天宝来之前周佛海对他交代,华北伪政府中,第一个要联络的就是这位齐督办。
齐燮元家安在天津租界,自己一个人住在地安门外的一处院子。
何天宝本来没指望齐督军会见他,周佛海让他先来见齐燮元,一是传递南京方面对齐总办的重视,二是让何天宝自高身价,表示他虽然没有正式头衔,却是南京政府派来的准钦差,有资格跟齐燮元平起平坐。
按照惯例,对付何天宝这样无资历无名望无头衔的三无人员,齐燮元只要打发个秘书或者子侄接待传话就可以了。
何天宝没想到,他把自己和陈公博的片子递进去,里面出来了一个秘书,说的却是“督办有请。”
这院子门脸不大,里面也不深,只有两重,齐燮元的书房就在门房后面。
齐燮元没穿戎装穿大褂,太师椅上一坐,面前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张写了一半、墨迹未干的纸,看样子刚刚正在写大字,颇有点儒将的派头。(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何天宝知道这位汉奸并不是装模作样,他是晚清正儿八经考八股考出来的末代秀才,后来投笔从戎去了保定陆军学堂,肚子里很有点墨水。
看齐燮元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何天宝抱拳,微微一鞠躬,说:“何天宝见过督军大人。”
齐燮元是直系军阀出身,民国乱世中最高曾爬到江苏都督的位子,所以要称“督军”。
齐燮元一摊手,说:“何先生请坐。”
两个人闲扯了一些北平的天气南京的物产之类的话。
齐燮元是天津人,天津卫“卫嘴子”之名跟“京油子”并驾齐驱。
齐将军谈笑风生,热情洋溢,还很风趣,令人如沐春风。
渐渐说到两个政府合并的话题。
齐燮元说:“我们都是中国人,汪先生我也是很佩服的,但是不管北平还是南京,说话算数的都是日本人。日本人想要对我们分而治之,北平特务机关不让我们听命于南京啊。”
何天宝点头,说:“是,北平有北平的难处。”
齐燮元看着何天宝,眼光闪烁,问:“何先生的意思是,你认同我的说法?还是汪先生认同我的说法?”
“其实汪先生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他派我来北平,只是尽人事。”
何天宝根本就不想说服这些北平汉奸投向南京。
从抗战的角度看,汉奸内部山头越多越好;从他个人的任务出发,赶紧被调回南京也比较容易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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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倒是个爽快人。”齐燮元说,“这次来北平,你还想见什么人,带什么话,如果需要帮忙,不要客气。”
“那我先谢过了,如果有需要,再来麻烦督军。”
齐燮元的目光又警惕起来:“这么说,老弟是打算在北平常住了?”
“我大概会在北平住上一年半载,联络南北工商界。”
何天宝知道对方想要送客,自己却是想走走不了。
“江南好啊,如果不是当年输给了张宗昌,我可能在南方终老了。”
齐燮元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
何天宝说:“南京有南京的好,北平有北平的好。”
聊了十几分钟,齐燮元端茶送客,亲自送到二门,临别时拉着何天宝走开几步,低声说:“别怪老哥多嘴,何老弟是新式人物,可能不知道,北平风俗比不得南京上海文明,出门拜客是男人的事情,女客只能进后宅串门子。所以你既然要在北平长住,就不要带贵宝眷了--交浅言神,莫怪莫怪。”
何天宝衷心道谢,告辞出门,跟何毓秀商量去哪儿吃午饭。
何毓秀先问齐燮元跟他嘀咕了什么,听过之后柳眉竖起,恨恨地说:“这老封建、大汉奸!”
何天宝说:“他说的是对的,北方风俗本就比南方保守,他提醒咱们,这是厚道人。”
“你很羡慕吧?放心,过几天我亲自到唐山保定周围转转,给你买个三从四德的文盲小老婆,还是里脚的。”
何天宝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从来没有放过的哦。”
何毓秀笑,伸手去掐他胳膊,忽然发现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两个,赶紧停手,问:“你想去哪儿吃饭?”
“我听说大栅栏附近有很多有名的北平式饭庄,各省风味都有,我们去那里转转吧。”
大概是周围人多,何毓秀没说什么就同意了,只是用眼角夹了他一下。
大栅栏仍然热闹,两边商铺橱窗里的货色明显有些稀少,光明正大做买卖的鸦片馆如雨后春笋。
何天宝站在人潮中寻找昨天那名女子的踪迹,却连穿旗袍的都看不到几个。
北平的秋天比南京凉爽很多,许多人已经穿上了裌袄。
忽然有淡淡的香气。
何天宝为人不算风流,但也不是正人君子,在法国时学习时也风流过,略懂香水,分辨这味道似乎不是上海仿制的大路货,而是外洋出产的高级品。
何天宝转头,一个穿白底红花旗袍的女人低头走来,跟他擦肩而过,乌云般的头发烫得很漂亮,藏在头发阴影里的面孔线条柔和,嘴唇异样的红,正是之前曾在洋车上惊鸿一瞥的女人。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低声说:“你们快离开大栅栏,这里是陷阱。”
话音未落,一个穿黑绸裤褂,胸前挂着金色表链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把手枪。
“砰!”
“砰!”
“砰!”
何天宝不知道是谁先开的枪,甚至不知道都有谁在开枪。
只觉得街头巷尾,两边的买卖铺号,招牌掩映的窗户……到处都传来枪声。
何氏姐弟没有随身带枪,随着周围的平民奔走,躲进一家茶馆,这时刚入夏,茶馆门口搭了高高的凉棚,地下撒了水,摆了几十张桌子,看样子是在说书。
听到外面的枪声,书座儿们纷纷起来往外走看热闹,而外面街上的行人又在往里挤躲避子弹。
混乱中何家姐弟拉着的手被扯散,何天宝一转头已经不见了姐姐。
何天宝在茶馆里站了片刻,听着外面街上渐渐恢复平静,里外还是找不到何毓秀的影子,忽然有几个伪警察沿街小跑着过来,一路高喊:“何天宝先生!何天宝先生在这里吗?”
何天宝把心一横,举手说:“我就是!”
几个警察欢天喜地,说:“您没事儿就好,我们局长下令务必要找到您。”
人群外挤进来一个油头绸褂的青年男子,满头大汗,惶恐不安。
他给何天宝鞠了个躬,说:“何先生您好,我叫郑仲辉,您叫我辉子就可以了,我是金五爷的司机。五爷嘱咐我一大早就到正阳门车站等您,我一大早就到了,可赶巧我喝茶喝多了上厕所的功夫儿,就跟您错过了……”
何天宝知道金五爷就是金启庆,他挥挥手打断了辉子的话,问:“你遇到我太太了吗?”
“您跟太太走散了?”
“是啊,我们第一次到北平,说到大栅栏逛逛,结果就遇到枪击,被人群冲散了。”
辉子一跃转身,瞬间变脸,对那些警察喊:“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何太太?”
警察们干答应着,却不动。
辉子有些尴尬,伸手摸摸怀里,小声问何天宝:“何主任,北平的巡警规矩大,这种事情可能要使点儿茶水钱……”
何天宝问:“多少?”
“两个大洋就够了。”
何天宝取出两个大洋交到辉子手里,辉子伸手拍拍年纪较大的巡警,大洋就落进了他警服的口袋,说:“哈二爷,拜托了。”
哈二爷眉开眼笑,说:“何先生放心,辉子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我们有交情,在北平地面上,别说丢了个人,就是丢了根头发,我也能给您找回来!”
说完一挥手,众巡警沿着大栅栏耀武扬威而去,沿途高呼:“何太太!何太太!”
辉子对何天宝说:“何先生,今个儿兵荒马乱的,咱别站街上等,容易招事儿。咱们去联络站等吧,那儿有电话,知道消息也快些。”
何天宝担心姐姐,但不想表现得太有胆气,就点头说好。
北平联络站设在六国饭店,一个大套间。
这位站长金启庆,自称行五,有字有号,何天宝心急如焚,听而不闻。
四五十岁年纪,其貌不扬,头发刚染过,太黑太油,声音洪亮,一口北平话又响又脆。
“何贤弟放心--我看我比你大着几岁,叫贤弟可以吧--我家世代在北平,北平地面上三教九流,我都有关系,弟妹绝对安全。”
“我先谢谢金五哥了。”
“金五那是外面的人叫的,我们那一支儿的大排行,现在铁杆庄稼没了,一大家子人也都分家另过了,叫那个没意思。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金大哥吧。”
何天宝心急如焚,无心讲话,点头答应着,只是喝茶抽烟。
他不说话没关系,金启庆一个人聊,照样能聊得热闹。
都说北平人能聊,何天宝今天算是开了眼了,金启庆滔滔不绝云山雾罩,好比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口气说了半个钟头,说的是金家家谱,原来金启庆是满清皇族,干隆老佛爷的嫡派玄孙,金就是爱新觉罗的意思,算起来比溥仪还要大一辈,但是他金阿哥忠贞爱国,不肯去关外作日本附庸,所以就跟着汪先生革命了。
金先生终于绕回正题:“这次作这个站长,都是汪先生陈先生求我我才做的。正好你老弟来了,老哥交接完毕,就可以落个清闲。”
“十年不见,你长得比我还高了。”
“是九年。”
这个女人名叫贾敏,是何天宝的母亲。
她同何天宝的父亲本来是亲戚,何爸爸当年有妻有女,发妻就是贾敏的表姐。
贾敏是洋派女学生,袁世凯称帝后离家出走去广西投奔孙中山闹革命,她的母亲拜托何爸爸去追,不知怎么的何爸爸竟然被小女生折服,就地加入国民党留在两广,他后来登报抛弃发妻跟贾敏结婚,生了何天宝,又把和前妻生的女儿何毓秀接到身边。
何毓秀一直恨着贾敏,只叫表姨不叫妈妈,但跟何天宝感情很好。
二十年代中期国共合作,母亲贾敏跟共产党越走越近,秘密加入了中共,父亲则加入了蒋中正一派。
国共内战爆发后,贾敏从丈夫身边偷取情报交给中共,戴笠在内部查了又查,始终不得头绪。
直到1931年中共高层顾顺章叛变,宁沪一代的地下党几乎全军覆没,其中有人供出了贾敏,贾敏得到风声逃走。
蒋中正念旧情,把事情压了下来。(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何先生愧对同志,踌躇月余,终于将儿女托孤给一位老友,饮弹自杀。
后来传来消息,贾敏投奔红军后很快死于内部整肃。
1932年,他们父亲当年的黄埔学生戴笠组建特务处(军统前身),两姐弟执意投奔,在三道高井训练班受训作特务。
但他们没能如愿去对付共产党,还没毕业就赶上“八一三”,蒋介石说了“人不分老幼”
要跟日本人拚命,军统工作重心立刻转向抗战,两姐弟也暂时放下了家仇,对付汉奸。
这一年来卧底汪伪,在刀山上走钢丝,儿时恨事抛诸脑后,却没想到在北平会遇到“已经死去”的母亲。
久别重逢,贾敏端详着儿子,粉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一会儿柔情万种,一会儿又疑虑重重。
何天宝也看着母亲,看得出她用浓妆遮掩着岁月的痕迹,留住即将消逝的美貌,重重的眼影盖住了眼睛周围可能的细微皱纹,一双杏眼仍然灵动清澈,浓郁的口红突出了总是彷佛微微嘟着的、性感的唇形。
几分钟后贾敏先开口:“你们是重庆的人?”
何天宝说:“不是,我是追随汪先生的。”
贾敏说:“否认也没用,我是你妈,我不信你会作汉奸。”
“我也不信……”
何天宝想说“我也不信你会抛夫弃子”,改口说:“我也不信汪先生会作汉奸,国事糜烂,求和是逼不得已。”
贾敏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摇头说:“想不到我们家出了一个铁杆国民党,一个铁杆共产党,居然还会出一个铁杆卖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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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宝冷冷地说:“汪先生不是卖国,而是为国家收拾残局--八年前中东路之战的时候,贵党对苏俄之忠诚,我们是自愧不如。”
贾敏说:“明白了,我只好大义灭亲,让我的同志们如果遇到何毓秀,就以汉奸处理,格杀勿论。”
何天宝无法控制自己,飞快地反唇相讥:“你不必说得好像很为难,你又不是第一次大义灭亲。”
贾敏表情惨然,说:“我当年对不起你们,特别是你,还有秀儿……”
她低下头,捂着脸,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哭声。
何天宝楞了一下,本能地拍拍她肩膀。
贾敏趁势扑进他怀里,伏在他肩头。
何天宝紧张地东张西望。
北平民风保守,男女当街拥抱的场面难得一见,周围不多的几个行人都停下了脚步看西洋景儿。
“我抛家舍业,自认是解放人类……可自己的儿子……却当了汉奸……”
贾敏抽抽噎噎地抓着何天宝的肩膀,“你快走吧,我的同志、军统的人、还有那些抗团杀奸团什么的,随时可能会向你下手。”
何天宝手足无措,低声说:“好好……您冷静点儿,这是街上。”
贾敏是北平人,何天宝小时候跟妈妈都说北平话,此时不知不觉就冒出来了。
贾敏已经泣不成声,抽抽噎噎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何天宝只觉得头皮发胀,胀到一个头两个大,“我们不是汉奸,我们是杀汉奸的--我们是军统特工。”
贾敏猛地抬头,粉脸上绝无泪痕,连妆都没有蹭到,露出一个讥诮的微笑,说:“我知道。”
何天宝楞住。
“这才是特务的世界,万事小心。”
何天宝点了点头,惭愧万分。
“别往心里去,你这是关心则乱,你是有情义的孩子。”
贾敏露出一个温暖而狡黠的笑容,抬手掐掐他肩膀,说:“还好,我儿子终究不是汉奸。”
“好不了太多,”
何天宝苦笑:“我们可是重庆的反革命。”
贾敏没有接这个话茬,说:“我先走了,通知我的同志留神秀儿,如果遇到就把她保护起来。”
何天宝说:“嗯,我也去通知我的同志,还有南京。”
“先不要联络南京……”
贾敏眼珠乱转--她虽然人到中年,眼睛仍然黑白分明、明亮灵活,“你新到北平,就有人费这样大的力气设局对付你们--你们在南京得罪了什么人?”
何天宝惊觉危险,七十六号的人对他不算亲热但绝无敌意,如果这次大栅栏的局是针对他们而设的,这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从何而来?他边想边说:“我们离开南京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这才三天--这几天出了什么事吗?”
贾敏摇头,说:“我看你们是暴露了,赶紧去找你们在北平的人,让他们设法寻找秀儿,你必须立刻离开。”
远处走来几个路人,贾敏揽住何天宝的胳膊,拉着他走向胡同深处。
两人身体挨着,何天宝的手先是放在母亲的臀部旁边,觉得不合适,就稍微向上,揽住了她的腰。
贾敏虽然生过两个孩子,但天赋异禀加上这些年江湖奔走,身材恢复得很好,腰很细,臀部宽大,手放在腰臀连接处感受她走动时的摇摆,别有种独特的性感风情。
看看四下无人,贾敏停下,问:“你有渠道离开北平吗?我听说军统的人前阵子损失很重。”
何天宝说:“有。”
又说:“但是我不想走。”
贾敏说:“毓秀已经暴露了,你必须走。”
“应该可以解释的--我们之前随汪精卫流亡河内的时候,所有人都学过用手枪。”
何天宝说:“我在汪伪政府里,就有机会刺杀那些大汉奸,还能接触到日本方面的机密。我决不能轻易离开。”
“万一秀儿……即便秀儿回来,她脚上有枪伤,也必须离开,你的妻子突然失踪,你怎么向日本人和北平的汉奸解释呢?”
何天宝看着贾敏,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自己都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但已经脱口而出:“既然国共合作,你就来接替姐姐,扮演我媳妇儿,好不好?”
听到儿子的这个古怪提议,贾敏脸上一阵飞红,摇头说:“秀儿虽然跟我长得相似,毕竟差了十几岁,瞒不过去的。”
“北平没人见过姐姐,只有档案照片,你也说过你们长得相似,而且你长得很年轻,打扮打扮,完全混得过去。”
贾敏看着他,红唇颤动,却找不到回答,勉强一笑,说:“找个地方坐下说吧,让我考虑考虑,还得向上级汇报。”
母子俩在西四大街人流最热闹的地方暂时分手,贾敏自己去见共产党接头人,何天宝进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
现在是战时,电影院里却人山人海,大概是想要逃避现实吧。下一场放满洲映画协会拍的《白兰之歌》,北平满街都是广告,主演是日本人力捧的满洲国少女明星李香兰。何天宝买票入场,这李香兰闻名不如见面,影片内容也是乏味的宣传,何天宝几次起身要走,又不想太显眼,观察周围的观众,大多数看起来像是中国人,看得津津有味。
好容易挨到电影散场,何天宝跟着人流往外走,忽然有些患得患失,如果共党方面不同意“借兵”呢?
走出戏院,看到贾敏站在门口等他。天已黄昏,街灯初上。深黄色的灯光里,她随随便便地站在街灯下,面目模糊,曲线婀娜,姿态显得有些疲惫,同时透着风情万种,像个摩登妻子,又彷佛卢浮宫里从希腊虏掠的女神像。
何天宝本能地整整衬衫,走上去开口却找不到合适的称呼:“……见到了?”
贾敏杏核眼转到眼角,瞟他一眼,点点头。
“怎么说呢?”
贾敏转过眼直视前方,不看何天宝。她个子比何天宝矮一些,不抬脸的时候烫起来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何天宝只看得到那张朱红浓郁、像酒又像血的嘴唇。那朱唇轻启,小声说:“你不愿意叫我妈妈,可以直接叫我名字。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吞吞吐吐的不痛快。”
何天宝痛快地说:“贾小姐,您那边儿回话儿了吗?”
贾敏说:“五千块,我们三天内要一半,我装死之后,有人会找你收另一半。”(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何天宝说:“好。”
贾敏这才正过身子,对他鞠了个半躬,说:“接下来这一个月就请多关照了——当家的。”
何天宝拿着辉子给的纸条,找到了金启庆给他租下的住处,金鱼胡同24号。金鱼胡同在东城,东头靠着东四南大街,西头出去就是东安市场。洋车停在24号门前,何天宝吓了一跳,这院门好大,比六国饭店的门还宽阔,朝里敞开着,露出一面影壁。
贾敏揽住何天宝的手臂,笑吟吟地轻声说:“你在南京做到什么官儿了?这院子赶得上前清的王爷了。”
绕过影壁一看,原来这院子不过是金玉其外,朱门背后藏着个大杂院。
影壁后的空地上有个自来水池子,往前是条甬道,两边是高高低低的隔墙合窄门,材料新旧都不一样。
一个圆脸小老太太正在水池旁边洗菜,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立刻就问:“两位是何先生何太太吧?”
“你怎么知道?”
“二辉子他家以前是北边儿小羊市做买卖的,金大爷也租过我的房——我是这儿的房东,姓白。辉子已经把你们的行李送来了,正给你们拾掇呢,快去吧。”
白老太太说了“快去”,却并没有真的结束谈话的意思,反而介绍起了这院子的历史。这里本是一个满清公爷的宅子,民国后国公爷没了收入,只能卖房子,逐渐分割改建成许多小院,白老太太丈夫在世时是专门“吃瓦片儿的”,就是职业房东,有点儿闲钱就买房子,陆陆续续买下了国公府,分隔成各种尺寸的住宅出租,这次金五给他们租的就是其中一处“最规整、最标致的”。
至于金启庆为什么叫金五又叫“金大爷”,这是因为金五是金启庆在金家的大排行但是他爸死得早他几个叔叔伯伯料理后事的时候占了他们家不少便宜所以金启庆他妈就叫儿子“大庆儿”……
老太太根本不管何家“夫妇”爱听不爱听,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何天宝束手无策,还是贾敏有办法:“大妈您家里是不是炖着肉呢?我好像闻见糊味儿了。”
白老太太抄起菜盆翻身便走,彷佛传说中的大内高手。
母子俩相对莞尔,贾敏脸上浓妆艳抹,笑起来却有种意外的淘气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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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宝立刻有些恼火自己,跟这个仇人在一起为何会感到愉快。
两人很容易找到自家院子,从甬道西侧的一个门进去,是从前这国公府的西跨院,里面又隔成三家,他们是西小院,南北各有一家邻居,共用原来西跨院的大门。进院一看,里面倒是很整齐,北房三间住人,南墙下两间小房,一间厨房另一间是西式卫生间。东西墙下种着秋海棠,玉簪花,绣球,虎耳草等好伺候的花草,院子中间种着两棵枣树一棵香醇,树下高高低低地种着几株石榴和夹竹桃。
房子里面都是地道北平式的,地下是方砖铺地,花格子木窗糊着窗户纸,头上是白纸糊的天花板。贾敏家在清末也算是宅门儿,看这些很熟悉,她当年离家出走跟着何天宝的父亲私奔,所以跟家里亲戚断了往来,何天宝从没到过北平,自然没见过老式北平住宅,看什么都新鲜,但又不愿请教贾敏,就不说话,只跟着看。
辉子告辞,何家“夫妇”在门后告别,贾敏挽着何天宝的胳膊,何天宝注意到胡同两边影影绰绰彷佛有十几双眼睛看着他们,应该是好奇的邻居。
关上院门,母子俩分开,对视。
贾敏竖起根手指放在红唇边,示意何天宝不要说话,慢慢走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们即使是在家里,说话也要谨慎。”
“你怀疑隔壁有特务?”
“北平特务多,日本人,华北伪政府的人,还有你们南京汪伪的人,恐怕都想要盯着你。”
何天宝讥诮地一笑:“你忘了贵党的人了。”
贾敏柳眉一竖,正要反唇相讥,有人突然踢踢踏踏地沿着甬路走开,砰砰砰地打门。
何天宝开门,进来个满脸热情笑容的北平妇女,说:“何先生是吧,我是甬道北头儿的,我们当家的姓邢……”
何天宝说:“原来是邢大嫂。”
“不是,我们当家的排行老八,这片儿的街里街坊都叫我八婶儿。”
“八婶你好。”
“你们小两口新搬过来,还没拾掇呢吧,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何天宝还挡在门口,贾敏轻轻拉了他衣襟一把——像小媳妇儿给丈夫打暗号,笑着说:“八婶,请屋里坐。”
“不用啦不用啦。”嘴上这么说着,八婶已经走进了正房坐下了。
何天宝只好跟进去陪她坐着聊天,八婶坐在那里,口才不逊于金启庆白老太太,而内容截然不同,彷佛少林武当难分伯仲。八婶走的是应时应景的路线,她从即将到来的端午节说起,说到应该去哪里买金蒿哪里买粽叶哪里买干枣;然后又介绍好的枣子应该产自哪一县哪一乡,而哪一方的人来北平常做哪一行买卖,哪一行买卖在哪条胡同扎堆儿,哪一行手艺人在哪处茶馆淋牙…
贾敏烧了水,洗了茶具,泡好了茶端上来,八婶还在用嘴画北平地图,刚刚画完半个天桥,看样子再说一个钟头也画不到东单。
贾敏过来让茶,坐下,八婶更是来了精神,先夸了十分钟贾敏模样标致,又打听他们两人老家儿(北平话:父母)都在哪里做什么的,再问:“你们俩多大年纪,结婚几年啦?”
何天宝看贾敏,贾敏说:“我们是娃娃亲,我比他大四岁,他后来留洋了,前年刚圆房。”
八婶不依不饶:“秀儿,别让我算账啦,你到底多大啦?”
“二十七啦。”贾敏少说了一轮,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何天宝一眼,当着儿子装嫩有点不好意思。
“哦,这么大还没开怀(注:女性怀第一胎)那可得上心了。我跟你说,京西有个妙峰山……”八婶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估计要开新书,讲《北平求子学》了。
贾敏好演技,满脸专注地听着,还敲边鼓:“可说呢,我也着急着呢,倒是他是留过洋的,说什么都是缘分,反而不急。”
何天宝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轻轻咳嗽了一声,问:“八婶,您今个儿来,除了认街坊,还有别的事儿吗?”
“啊,何家嫂子,这些老妈妈令儿改天等何先生出门儿我再来跟你细聊,也解个闷儿。何先生,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八婶终于说到了正题,“我除了忙活家里那点子事儿,也偶尔帮街坊介绍个使唤人,你们府上要不要用老妈子丫头什么的?”
何天宝说:“先不用了。”
贾敏说:“我们当家的有点儿洁癖,自己常用的东西都不准外人碰的。”
八婶眼珠乱转,笑嘻嘻地说:“你们新来北平不知道,我们这里雇人比南方便宜。还有我说句冒失的话,既然太太没开怀,先生不如买个人来,又得使唤,又能传宗接代,那也不算外人了是吧?”
她说到传宗接代,何天宝才明白这位八婶还代卖小老婆,诚心开玩笑:“北平还能买人?”
直到窗户纸上透出黎明的浅蓝色,何天宝才眯了两三个小时,他睡醒一看表,才七点钟,外间已经传来人聊天的声音。
何天宝起身出来,看到堂屋桌上摆了热腾腾的油条豆浆,旁边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圆脸胖丫头,嘴唇上汗毛很重,有点像胡子。两人一见何天宝出来,就不说话了。
贾敏介绍,说这是共产党的联络员钱招娣,一会儿她们会去打听何毓秀的消息。“你自个儿去赴宴吧。”金启庆昨天让辉子送来份正式的帖子,今天要摆酒,给何天宝接风。
“你自己小心,北平人表面上和气,肚子里规矩多得很……而桌上可能有特务在看着你。”
“您再说我就该紧张了。”何天宝点头答应着,又让招娣:“钱小姐,一块儿吃点儿吧。”
招娣不客气,坐下开吃。何天宝自己跟着吃了半根油条,就忘了吃,端着豆浆碗看着招娣发愣。招娣同志好像蟒蛇成精,整根整根的油条瞬间消失在喉咙里,彷佛嚼都没嚼。
一边嚼着最后一根油条,招娣感叹:“你饭量可真够小的,从来不干活儿吧?”
何天宝看着空荡荡的盘子,说:“是,我饭量小。”
“你是国民党的特务?”
何天宝看看贾敏,贾敏做了个招娣是自己人的眼神,他就点头称是。(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你抓过杀过我们的人没有?”
何天宝遗憾地摇摇头,说:“我受训后就对汪伪工作,一直没机会跟贵党交手。”
“汪伪?”招娣莽撞地问:“你为什么不刺杀了汪兆铭那个大汉奸?”
何天宝说:“我们军统刺杀了他几次了,倒是你们共产党,刺杀过几个有头有脸的鬼子汉奸?”
招娣说:“我们是保存有生力量,有效地抗日,好钢用在刀刃上——有机会刺杀汪兆钧的时候,你可别含糊啊。”
何天宝冷笑:“当然。你这好钢躲在乡下等着看戏吧。”
招娣没听出他语带讽刺,说:“民国二十六年打响了以后我们乡下就没演过戏,要看戏你得去延安,那边儿有新戏,听说可好看了。”
“我听说有部《刘姥姥土改大观园》,你看过没有?”
“讲土改的,你看过?讲的哪个地方的事儿?”招娣不知道这是挖苦,追问细节。
何天宝故意说来不及了,闪身就走,把“好钢”丢给贾敏。
何天宝先去王八茶馆坐了半个钟头,喝了半壶茶。这儿的伙计是南京驻北平的内线,何天宝跟他聊了几句,伙计用暗语表示没有什么新动静。何天宝察言观色,觉得对方不知道有人针对自己姐弟俩设陷阱的事情。他小声打听昨天大栅栏枪击事件的详情。
伙计去了好一会儿,端了碗烂肉面搁在何天宝桌上,低声说:“是日本人收到内线消息抓抗团,不关咱们的事儿,别瞎打听。”
何天宝不得要领,时间快到,只好先去金启庆的饭局。金启庆请客的地点不是六国饭店或者饭庄子,而是在南城磁器口一处平房。金启庆说这是他的祖宅,大清亡了之后陆续分割变卖,只剩下这么一个角落,他留着作追思。里面只有一间北房加一个院子。
院子大约十几平方米,假山占了一半,另一半搭了凉棚,上面爬着葡萄藤。北方门楣上挂着十几块各种匾额,看字意竟然是这家末代王孙的祠堂。祠堂当然是不能摆酒的,所以饭桌就摆在当院葡萄架下,吃炸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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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地点和菜式都透着寒酸,金启庆的招待却是一板一眼,虽然是炸酱面却有大家风范,也特别的麻烦。说是吃面,一张大八仙桌却摆得满满当当,中间是装满面条的铜盆,和几大海碗酱料,一碗炸酱是用香菇水、茴香等调的,另有几碗用来拌面条的热菜,有取灯胡同同兴堂的烩三丁,荷花市场马家的烧羊肉,周围层层叠叠堆着几十样菜码,除了黄瓜水萝卜之类的青菜,还有月盛斋的羊肉天福号的肘花等等名小吃。
桌边坐着五六位陪客,都是穿长衫的旧式人物。自从七七事变之后,北平有身份或者自认有身份的中国人就开始流行穿长衫,以示跟国民党无关。金启庆一一给何天宝介绍,何天宝被突然差来北平,对此地名人不熟,听起来都是些文艺界的人物,只有最后两位吓了他一跳。
这二位一个是七八十岁的白胡子老头儿,嘴里不剩几颗牙齿;一个是土头土脑的小老头儿,像个走街串巷的乡下手艺人。
金启庆说:“这位是齐白石先生,这位是他的高足李苦禅。”
何天宝虽然没学过琴棋书画,这两师徒还是听过的,实在没想到会是如此模样。
齐白石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他嘴里没牙,只有不知哪里的口音,何天宝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抱拳拱手“久仰久仰,彼此彼此”地答应着。齐白石松开抱着的拳头,抄起碗就扑向那碗据说是用带皮鸡、海参和云腿的烩三丁,倒了一半在自己面前的海碗里。
金启庆看出何天宝没吃过炸酱面,亲自帮他调了一碗。何天宝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咸,嘴里大声叫好。金启庆特别爱听恭维话,被夸一句立刻如沐春风,又觉得何天宝夸得外行,自己找补几句:“你们南方人不知道,这炸酱面和炸酱面可不一样……”
金大爷话匣子打开就没完了,先说他们家当年吃炸酱面如何讲究,再说这院子来过某某亲王,某某格格,某某太傅,墙角那堆假山石是干隆年间打苏州运来的,旁边的竹子是从和珅家的移来的,鱼缸是宣统爷御赐的,趴在石头上睡觉的猫是当年光绪爷的某某贵人养的。
何天宝实在忍不住了,问:“光绪朝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这猫得多大年纪?”
“是她出宫之后后来养的,也不该叫贵人了,该叫老太妃。”
虽然何天宝仍然不大相信这猫的来历,不过经过金启庆这么一介绍,这院子立刻蓬荜生辉。
齐李师徒是一对妙人,虽然名满天下,却毫无文人风骨,倒像是两个走江湖的滚刀肉。何天宝说什么,他们都当耳旁风,只是埋头猛吃,齐白石几乎一人包办了那碗烩三丁。金启庆和其他几个人刻意应酬何天宝,说些北平的政商人物。
一个姓周的北洋小官僚说了句话,吸引了到何天宝的注意,说:“何先生得跟金大爷干一杯,金大爷为了帮你找那院子,四九城溜溜跑了一个月。”
何天宝起身举杯敬金启庆,说:“这我还真是马虎了,我还当是辉子帮我找的。”这叫顺手牵羊,离间一下金启庆和辉子。
金启庆笑:“这个辉子就爱吹牛,那房子的房东确实认识他,但当时没有合适的房子,你南院的邻居小曹是我朋友,知道我找房子,你那院子一空出来就告诉我了,我这才定下来的。”
“哦,我还没见过这位曹先生,改天一定要登门面谢一下。”
“是啊,小曹在保安局做事,你想在北平吃得开,就非得跟他交朋友。”
“保安局算什么,七十六号早晚要接收北平,他们那些人都得丢了差事。”一个醉醺醺的小官僚嚷嚷着对何天宝举杯:“小何——哥哥拿酒盖脸儿跟你直说了,临时政府自治委员会哥哥是看不上的,哥哥的前程就指望你了。”
何天宝还想再打听,所有人却都跟着说起北平临时政府改组的事情,这里都是些混不进北平汉奸政府的失意者,纷纷表示北平这些人都是沐猴而冠汪精卫才是正宗虽然齐燮元王克敏对他们青眼有加三顾茅庐他们一定守身如玉等着汪先生召唤。
何天宝试了几次也无法把话题转回自己这位保安局邻居身上,只能跟着一群人大吃大喝,尽兴而散。散席的时候,何天宝注意到那个让他觉得古怪的小老妈子不见了,只有金大嫂一个人收拾桌子。何天宝去了趟跟南京有联络的钱庄,把账上的活动费全数提出,叫洋车回24号院,路上藉口买冰让伙计从锡拉胡同绕一下,这里有军统极少数未被破坏的联络点,表面看风平浪静。何天宝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打听消息。
回到金鱼胡同24号院,他穿过甬道,推开西跨院的院门,花园里满庭月色,两廊下种的花树在晚风中沙沙响。
贾敏已经开了他们的小院的院门,何天宝看看甬道里没有别人,不等关门就问:“你今天出去过吗,有没有我姐姐的消息?”
“听说秀儿跳进护城河了,至今没有找到尸体,她水性好吗?”
何天宝摇头:“她只是受训时学过,之后也没怎么练习,昨天又受了伤,我觉得……”
“这年头凡事要往好里想,只要一天没确认,你姐姐她就是逃走了。”
贾敏拉何天宝进院子坐下,从厨房里端出一碗乳白色的东西,说:“喝酒了吧?这是我刚买的满洲乳酪,解酒。最好把它都吃了。”
何天宝这才想起刚买的冰,他起身把冰提到厨房,放进冰桶里,所谓冰桶就是个很高的木桶,里面用来存冰,下面放个铜盆接水。此时电冰箱极少,普通的殷实人家都用这样的木桶,从外面买大块的冰储藏。
贾敏称赞:“呦,想得真周到,我刚烧了水,你洗个澡吧。”
何天宝之前很小心地控制了酒量,倒也没什么醉意,吃了一碗乳酪,酸甜清凉,他摇摇晃晃去卫生间,毛巾香皂都摆好了,换洗内衣裤也找了出来,整齐地摆着。
何天宝忽然有种温馨的感觉,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清醒点!这女人不像别人的妈妈,她是个铁杆赤匪,一个杀夫弃子的疯子!”
何天宝洗了澡换了衣服,被酒精浸透的身体松爽了很多,他慢慢走出来,初夏的晚风吹过庭院,透体清凉。
贾敏已经重新烧了滚水,已经沏了一大壶浓浓的茉莉花茶等他,拉他到摇椅上坐下,用青瓷海碗倒了一大碗茶放在当院的木桌儿上,说:“这是新沏的香片儿,慢慢喝吧。”
何天宝说声“谢谢”,坐下端起茶杯闻闻,清香扑鼻,问:“你晚上吃的什么?”
“我自个儿做的炒疙瘩。”
何天宝隔着淡淡的茶烟看面前的贾敏,发现贾敏换了何毓秀的白色西式睡衣,她个子比何毓秀矮几公分,身材稍稍丰腴一些,衣料很薄,隐约看得到胸部的轮廓,何天宝的目光在乳房上停留了几秒钟。大而坚挺,好想摸摸。
何天宝强迫自己转眼往上看,看到母亲她前也洗了澡,头发湿搭搭地用挽了个髻子,家居美妇人的造型,似乎比青涩的姐姐更动人。
第二天一早何天宝和贾敏出门,刚好一个西装革履留仁丹胡的男人从甬路上过,那男人满脸堆笑地打招呼:“何先生何太太,小姓曹,就住你们隔壁。”
“曹先生!我还说改天要登门拜访,谢谢你帮我们找了这么好的一处房子。”
“客气了,金大爷问起,我顺口提了一句而已。何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新搬来,周围拜拜街坊。”
“那一定是要先拜乔老先生了,我还有点功夫,陪你一起去吧。”这院子分割得大小不一,乔家的院子最大最规整,乔老先生七十九岁,也是整条胡同最有年纪的长者,所以胡同里新搬来了人,都要先去看他老人家。
曹先生如此热情,何天宝无从拒绝,贾敏说:“曹先生这么整整齐齐地一早出门,肯定有大事要忙,我们就不耽误您了。”何天宝这才明白曹先生的表现只是北平式的客气,并非真想和他一起去拜访乔老先生。
曹先生说,“金五爷跟我是很熟的朋友,他跟我说过,让我带您二位周围走走认认门儿的。”一路寒暄着已经走到了巷口,何天宝拦下一辆洋车,热情洋溢地把曹先生推上去,好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何天宝拍拍手,问贾敏:“我表现怎样?”贾敏微微摇头,说:“你推他上车推得太坚决了,没分寸。”又说:“你觉得昨晚会不会是他?”
“昨晚什么?”
“我半睡半醒的,仿佛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然后你就靠过来跟我睡——你不是觉得院子里有人才靠过来的?”(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不是——我睡觉不老实,见笑。”何天宝脸红,低下头,觉得贾敏仿佛瞟了自己一眼,偷眼看贾敏,贾敏目不斜视,何天宝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两人沉默着同行,拜访了胡同里的两家老人,又拜访了同院子的房客们。十一点钟辉子进院子来找,金启庆摆了酒,让何先生何太太务必赏光。何天宝有点意外。辉子又恢复了北平人模样,又热情又客气地解释:“金先生知道何先生是洋派人物,上次请客没请太太,觉得失礼。所以今天是金太太出面,请两位吃顿午饭,双方女眷认认门,以后多亲多近。”到了六国饭店,出了电梯就听到走廊里隐隐回荡着一阵叫喊:“咿……咿……哦……哦……”何天宝问辉子:“金大爷这是……”辉子面带忠厚的笑容:“在阳台上喊嗓子,金大爷是票友,跟尚长春唱过清音座子的……”贾敏看何天宝一脸茫然知道他很少听戏,低声提醒:“尚长春就是尚小云的儿子。”
“那么尚小云又是……算了当我没问。”三个人刚进套间,金启庆就穿着一身小褂,和一个高个子圆脸中年妇女一同迎出来,圆脸女人自然是金夫人,四个人互相认识了一下。金大嫂和贾敏唧唧呱呱地说笑起来,好像认识多年,两人都说又亮又脆的北平话,热闹的很。金启庆眼睛一亮,高兴地问:“弟妹这是……”金大嫂说:“顺儿他爹,你猜怎么着,我这大妹妹准是北平人。”金启庆立刻兴高采烈,对贾敏的态度亲热了许多,仿佛北平人本身就是项荣誉和证书。金夫人亲热地拉着何毓秀往里走,说要给她看自己当闺女时去天津让泥人张捏的像儿。
金先生让何天宝坐,说:“见笑了,内人交往的都是些同样的北平主妇,听说有位流过洋的新派人物儿要来,高兴得半宿没合眼。”贾敏看了何天宝一眼,意思是“你放心我把你的履历都背熟了不怕她盘问”就进去了。
金启庆忽然小声说:“兄弟,虽然我也防着辉子,但你该用车的时候还得用他,不然日本人会觉得你在防着他们。”
“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何天宝惊奇地发现这位金大爷居然不是一只草包。
“当然,我给的钱又不多,辉子会开车,会打枪,会说日本话,为什么要跟我混?”何天宝点头说:“不错——可您怎么知道他是日本人那边的,他也可能是七十六号派过来的。”金启庆忽然瞪大眼睛:“老弟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啊?”
“其实我是七十六号的间谍。”
“是吗?”何天宝心里说“你是棒槌。”哪儿有一上来就亮出自己身份的间谍?不过这并不稀奇,汪伪政权草创,什么不着调的人都往里拉,“七十六号的人没告诉你?糊涂啊……”金启庆一拍大腿。
“您认识七十六号的人?”何天宝想知道七十六号谁这么糊涂。
“我做情报算是兼差,我是受丁默邨委托的,我们认识二十来年了,也是老交情。”
“是吗?我跟七十六号没什么来往,更不必说丁先生这种高层人物了。”何天宝含糊答应着,委婉地解释说自己也不是做情报的,算是非正式地跟代表南京跟华北自治委员会打交道的渠道。
金启庆眼珠乱转地打量了何天宝半晌,说:“嗯,我看你斯斯文文的,又这么年轻,估计也不是我们这行的人。”有人敲门,那小老妈子跑去开门,何天宝上下打量她,看不出任何毛病。大门开了,进来两个人,领头的中等个儿,仪表堂堂,后一个像个跟班儿。何天宝心里吃了一惊,脸上则是一副茫然不识、等着介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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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这人他认识,是军统最大的叛徒王天木。王天木去年九月被捕变节,导致军统在上海、济南、天津等地的组织遭到毁灭性打击。王天木变节前是军统四大金刚,在没有军统的时候就负责浙江省特务工作,何天宝受训时候王天木去给他们讲过话。
金启庆给他们作介绍,王天木笑呵呵的跟何天宝握手寒暄,又介绍身边那人“这是小傅”,王天木的态度斯文又热情,像个喝过洋墨水的买办,聊了几句他突然指着何天宝问“小傅”:“你觉不觉得他有点面熟?”
“小傅”问:“你是三道高井第几届的?”何天宝茫然地问:“什么三道高井?”王天林说:“大概是人有相似,金兄弟,咱们能走了吗?”贾敏和金大嫂走出来,何天宝等着两个特务的反应,两个特务却只打了个招呼,对女眷们保持中国式的礼貌和疏远。
一行人坐汽车去东安市场“小食堂”吃西餐。金启庆已经订好了位子。何天宝一看,是是张十人长桌,他看金启庆,金启庆说:“我请了两桌陪客,都是去过欧洲的,跟你们一定说得来。”王天林先笑起来:“小金你整我,我说要蹭你顿饭,你就带我来这种双双对对的洋派饭局。”何天宝心中不安,不动声色地抽烟喝茶,贾敏还在一边跟金大嫂说个不停,仿佛没听见这边的话,只是暗暗伸手握了何天宝的手一下,暗示他放心。
何天宝完全不能放心,他虽然跟贾敏分开多年,但也知道现在欧洲全境反对共产主义,贾敏就算出过国,也只可能去过俄国,怎能对付西欧留学生的问话。
聊了十来分钟,两对陪客同时到达,第一家子姓雷,男的是燕京大学的教授,女的是助教,都带眼镜,都是从德国回来的,都有些德国人的严肃木呐。
另一对姓孟,跟雷家夫妻则截然相反,一丝书卷气都没有,男的在法国混了个哲学博士,现在大腹便便的像个政客,神情桀骜,又是中国特色的政客。女的在法国带了五年孩子,一见贾敏就自承完全不会法语,又跟丈夫不叫丈夫只叫“Cheri”,问贾敏:“金大哥说你们都是在巴黎大学读书的,你们住哪里呢?”
“罗耶格拉街,Royer Collard。”贾敏说得平淡自然,字正腔圆。
何天宝心里佩服,不配是老间谍,学了一个晚上就到这种程度。
“Royer Collard?是拉丁区吗?”孟夫人还没完了。
“不错。”
“好像在卢森堡公园西边的?”
“不是,在东边,靠近圣雅克街。”何天宝揽住贾敏的肩膀,无声地表示赞赏,问:“你们住哪里呢?”孟先生趾高气扬地说:“我们在香榭丽舍旁边租了一层楼,逼仄得很,客厅里放一张麻将桌就再放不下别的。就是门口有间咖啡馆不错,常常能碰到毕加索和海明威。”何天宝气盛,冷笑说:“毕加索是住在四区的,常常跑到八区去喝咖啡——这家店的咖啡一定好得不得了。”贾敏打圆场说:“四区和八区也没有多远,都在右岸么。”何天宝被贾敏的巴黎地理吓到了,忘了继续挤兑孟先生。
金启庆连忙把话题引向雷家夫妇,原来雷教授曾在德国著名的法本集团搞研究。金启庆就问他德国的情况、欧战的胜算,孟先生偏要插嘴发表意见。金启庆像个说相声的捧哏似的敷衍着,同时不露声色地点出孟先生即将在北平充当要职,雷教授也不是完全的书呆子,立刻捧了孟先生几句,桌上的气氛终于重新恢复到正常状态——空洞而热闹。
何天宝刚松了口气,哑巴似的雷太太却使出了致命一击:“何太太,你不记得我了?”贾敏眨眼,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咱们在法国见过,在……”雷太太说:“在Hotel-Dieu小武那里。”贾敏摇头:“我确实记不清了,咱们只见过一面吧。”雷太太说:“确实,小武第一天发薪水,请大家打牙祭,中国留学生见者有份。”
“那么多人,亏你记得我。”
“那么多人只有你最漂亮嘛。”
睡醒时,何天宝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发现自己双手从背后抱着贾敏,一只手按在贾敏的小腹上,一只手抓着她的乳房,腰胯紧紧贴着贾敏的屁股挺动,鸡巴隔着衣服在她屁股上蹭个不停。
他赶紧松手,滚到床里面,面朝下趴着装睡,只觉得左臂酸痛,右臂上全是汗,也不知道这样抱着贾敏蹭了多久。
贾敏起身,整整衣服,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出去了。她真是个独特的女人,轻佻的言行她做出来,就全无淫亵之感,只是洒脱自然。
何天宝也起身,坐在那里,连续几夜没有睡好,头脑发沉,懵懵懂懂,想着昨晚的事情,觉得又荒唐又害羞又好笑,不由自主地,也轻轻笑了一声。
他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十来分钟,忽然听到院门开了又关,贾敏提着早点进来,在院子里说:“起了吗?起了就来喝豆浆吧,还有顶好的炸圈儿。”
何天宝答应着走出来。
贾敏把早点摆在桌上,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下个礼拜就是公历8月13日了。”
他们俩是7月13日相遇然后开始扮演夫妻的,按照本来的计划,在8月13日前后,“于秀”会暴病死去。
何天宝声音干涩:“嗯。”忽然胆战心惊,不敢看贾敏,匆匆出来三口两口吞了一点儿早点就逃了出去。(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从这天开始,何天宝以十倍的热情投入这个苏浙皖商会的工作,每天拖着金启庆找房子,看了几天随随便便就订了阜成门城墙根下的一处院子,电告南京说打算用一个月左右挂牌开业。
这地方本是个大车店,后来几经转手,战前是个福建人开的南货行,七七事变后,东主阖家逃回了老家,产业被日军没收,分成两半使用,门面继续出租,后院征用,驻扎了一个中队的日本兵。
何天宝喜欢这里跟金鱼胡同一东一西,在北平城的两端。何天宝觉得自己可以常常借口宵禁住在这里,减少跟母亲同床的尴尬局面。另外住在日本军营旁边,也可顺便显示自己跟日本人心无芥蒂。
北平有专门帮人操持场面的知客,金启庆给何天宝介绍了一位筹建商会。这位也是旗人,姓舒行六。金大爷和舒六爷委婉地暗示,这地方选得离日本驻军太近,可能有些商人不敢来。何天宝根本不在乎能团结多少同乡商人,急急忙忙地就想选个日子开业。但北平人做事急不得,何天宝再三催促,舒六爷坚称中秋节前就没有黄道吉日,即便有也来不及开业。何天宝威胁舒六爷要解雇他,舒六爷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周佛海的秘书发来封电报,含蓄地批评他太心急了,宁沪商人通过不同渠道向南京政府表示对地址不满,连华北自治委员会的人也有意见,没人愿意每天在日本人眼皮底下跟南京打交道。这正中何天宝的下怀,他就是希望南京不满意,赶紧把自己弄回南京去,装傻充愣说自己这招叫开门见山反客为主,反正也绕不过日本人去,不如光明正大地摆在他们面前。南京诸公远隔千里,也没办法跟他纠缠这些细节,只能放权。
一切谈妥,要付三个月房租了,何天宝才想起自己的钱都给了贾敏,他是带着两个月的活动费来的,南京再支钱要等到九月。何天宝一早出门,去商会那里打了个转,出来叫车去了满清故宫。何天宝从天安门进去,看了三大殿,从东华门出来往回走,在锡拉胡同停下,走进一家名叫玉华台的饭馆。
进店坐下,伙计迎上来,安排座位,敬香烟上茶水——何天宝接了烟没有抽而是夹在耳朵上——才问吃什么。
“听说你们的淮城汤包出名,先来两笼尝尝。”
“这可真是不巧了,您老别见怪——我们今天没有汤包,材料不好买。”伙计说的是南方口音,但态度却学足了北平伙计的殷勤,“我刚才在厨房看见今儿早上新买的豆腐茄子不错,还有新送来的鲜鱼,要不然我给您配两道家常菜?比两笼汤包多花个几毛钱,而且又新鲜又丰富。”
“那麻烦了,我天生一样脾气,不吃豆腐不吃茄子,也不吃鱼。”伙计看看何天宝,问:“要不您来碗面?扬州油爆虾浇头,跟北平的大大不同。”何天宝有些失望,说:“就要这个。”这玉华台是军统在北平最老的情报站,始建于北伐时期,多年来一直深藏不露,潜伏而不行动,直接向戴笠报告。后来王天木叛变,军统在北平的情报网被扫荡一空,只有这里和美国校长司徒雷登罩着的北大幸存。
两人刚才的对答都是暗号,何天宝说不吃豆腐不吃茄子,就表示说他有事情希望跟北平站的首脑面谈,点菜是他们之前约好的暗号,如果领导在,伙计就会推荐灌汤包,如果没人在或者不方面会面,伙计就推荐面条。
何天宝事先准备了张字条,趁没人注意,塞进了那伙计袖子里。伙计转身去了。
纸条里的信号,是表示状况紧急、请求重庆帮忙调两万日本军票应急,同时设法运动汪伪政府把他调回南京。
何天宝确认身边无人注意,从耳朵上摘下香烟,在手里把玩,烟卷侧面写了一行小字:“老父沉冤,与敌同眠。请诛毒妇,洗心革面。”是何毓秀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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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与敌同眠”四个字,何天宝只觉得脸上发烧,把烟噙在嘴里,借点烟遮脸,装作火柴不好用连点了几次,觉得脸上的红热邵褪,才点着了烟慢慢吸着。知道姐姐平安,他竟然没有感到一点高兴或者放松的感觉,只觉得心乱如麻,木然地吸着烟,忽然想到烟卷上的字,忽然感到烟雾呛喉,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伙计过来给他倒茶,何天宝摆摆手,说:“没事儿,你给我弄壶酒来。”酒来了,是二两的小壶,入口一尝,是陈年女儿红。何天宝一口吞掉一杯,叹口气又喝一杯。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余烟还没散尽,酒壶已经空了。
伙计端来了一个家常菜一碗白水面条。何天宝胡乱吃了几口就付账走人。出门时听到邻桌在议论:“这位一定是南方人,居然把浇头和面条分开吃。”
北平盛夏正午时的阳光极烈,街道房屋白晃晃地放光,连最能吃苦的人力车夫都躲了起来。
何天宝一个人走在这像铁锅又像蒸笼的午后,汗如雨下,浑然不觉。
他相信自己是很想远离贾敏的,对于军统能把自己调回南京深信不疑,整个抗战,军统始终对汪伪政权保持着强大的影响力,周佛海战后受审时坚称自己是军统的双重间谍。他在心里反复盘算、犹豫不决的,是要不要执行姐姐的愿望,杀死母亲给父亲报仇。
何天宝满腹心事地回到金鱼胡同,下车换上副礼貌的笑脸,一路跟街坊们打招呼,回到自己的小院,离大门还远就听到一片鸽子叫声。八婶刚巧端着盆菜经过,先打招呼“何先生回来啦。”又小声说:“何先生,不是我多嘴,您家这位野了点儿了——小媳妇儿家家的跑到屋顶上放鸽子,我真是从来没见过。”何天宝笑笑,无话可说,点头走过。这几天贾敏窝在家里没事作,又有了何天宝给她的零花钱,竟然恢复了几分少女时北平大小姐的作风,每天四九城到处逛,买了许多零食和用不着的小玩意。
门从里面插着,何天宝打门,贾敏立刻就开了门把他迎进去。“何天宝问:”新买的鸽子?“贾敏得意洋洋:”没买鸽子,看见有人搬家我买了些旧木头家伙搭了个鸽子棚,鸽子都是我拐来的。“她也算本事,八旗子弟家传绝学,居然能把别人养熟了的鸽子拐到自己的棚子里。
何天宝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弹性,想说“别闹”还没开口。
贾敏已经走了,扔下一句:“你坐着歇歇,我去换件衣服。”过了十几分钟,贾敏从里面出来,换了件天青色的旗袍,脸上补了妆,红唇鲜花般鲜艳欲滴,何天宝忽然想起昨晚那场荒唐的床戏,转开了眼睛,不敢多看。
两人出了门,贾敏一路跟胡同里的各种邻居打招呼。
何天宝惊讶地问:“这才两天,你就认识了这么多人?”贾敏说:“家庭妇女就要有个家庭妇女的样子,而且这些人身上也有情报,原来南院住的是北平保安局的特务,叫曹汤姆。你的房子就是他带着金启庆来看的。”这些消息何天宝已经知道了,所以也不大吃惊,只是觉得这人的名字古怪:“曹汤姆?”
“姓曹的本来是跟着一拨美国传教士叫什么浸礼会的混的,塘沽协定之后投靠了日本人。那女人本来是个小官儿的外宅,七七事变后那小官儿带着原配和亲儿子逃去南方了,她就变卖了抄家货儿嫁给了曹汤姆。”
“你觉得这女人说的话可信?”贾敏摇头:“我看她以前像是暗门子——就是暗娼。”
“怎么说?”
“他们俩结婚三年还没生养,不合常理,只有暗娼因为多次堕胎或者得过脏病才会这样。”何天宝眨眨眼,想说“咱俩可也是'结婚'多年没有生养。”贾敏说:“如果咱俩要继续演下去,过阵子我得假装怀上了,然后再小产一次,就能混上一二年。”何天宝觉得这话题很尴尬,点点头又问:“那北院的呢?”
“北院住的是一个单身男人,姓严,自个儿说是鲜鱼口一间南货行的掌柜。我让招娣跟了他一天,像是个一门心思谋生的正经人。”
“八婶家是做什么的?”(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她男人是糊棚的,一个女儿给了同仁堂的一个坐堂大夫当填房,大儿子在瑞蚨祥当伙计,小儿子给一家有钱人拉包月的洋车。”贾敏挽着何天宝的胳膊蝴蝶似的半转身,转到他面前,得意地说:“我们妇女搞情报厉害吧。”
“……三姑六婆……天罗地网。”两个人在东安市场游玩了一圈,有贾敏这个能玩会玩的美人作伴,各种玩意儿都好玩起来。母子俩玩儿累了,听了会儿清音座子的京剧,何天宝这阵子每晚跟着贾敏听收音机,进步很快,颇能分辨好坏,贾敏称赞他孺子可教。出来到福寿堂坐下,何天宝随便叫了几样菜。伙计走了,贾敏看着何天宝笑:“这儿的鱼翅最出名,我还以为你这阔少要请我吃鱼翅呢。”忽然看到跑堂的领着辉子走过来。
辉子满头大汗,说:“何先生原来在这里,我这通好找……”何天宝心说“你一直跟着我还用得着找”,脸上却奇怪地问:“你怎么找来的?”
“刚才到您家去找您,我白奶奶说看见你们往东安市场这边走过来了。”贾敏热情地说:“吃了吗辉子?坐下再找补两口?”辉子说:“谢谢太太,不用了太太——是南京的电报,金大爷怕误了事,让我赶紧给您送来。”何天宝拿过来看,贾敏也凑过来,何天宝有些紧张,怕是关于他调回南京的事,还好不是,原来七七事变三周年那天在北平遇刺的汉奸文人吴菊痴明天出殡,陈公博让他以汪精卫的名义送一千块奠仪,钱汇到了联合准备银行。
辉子鞠躬告退,贾敏热情地挽留,何天宝也学着北平做派留客,辉子坚定地谢绝了。
看辉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贾敏叹息一声,吐出一个烟圈:“这姓吴的可怜,糊里糊涂地送了性命。”原来这吴菊痴这人只是文人,平日也没什么恶行,这次被杀,纯属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我听说,去年冬天,王克敏带着小老婆去吃安儿胡同烤肉宛吃饭又不想排队,还是吴菊痴路见不平把他们骂走了。”
“也许他们早有宿怨,又或者是作戏卖好。”
“吴菊痴不是这样的人,他写过戏,我看过他给程砚秋写的《荒山泪》,所谓文如其人,这人肚子里应该没那么肮脏。”
“文如其人怎么能信,汪……我老板还写过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呢。”何天宝看着母亲,好奇地问:“你是很喜欢京剧吗?”贾敏说:“是啊,我小时候家里大人都爱看戏,耳濡目染,就成了习惯。”何天宝说:“你很少说外公外婆的事情。”贾敏说:“外公外婆是南方话,北平叫姥姥姥爷。你姥爷家是同治年的举人,做到户部侍郎,你姥姥家是入关时就加入满清的汉军旗人,所以我小时候家里还挺阔,有个戏台子,遇上什么事儿或者赶上你姥姥高兴,就请人来家里唱堂会……”
“我听说你们那边儿闹过好几次肃反大清洗什么的,怎么会漏了你这个八旗子弟?”何天宝是开玩笑说的,贾敏忽然却面色惨白,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记忆。
何天宝拿起香烟,帮贾敏点了一支,试探着问:“我在外面,听到过一些传闻,说你们内部杀得很残忍,是不是真的?”贾敏低头吸烟,白皙的手微微颤抖:“是真的。”
“那你……”
“我改了身份,说我是河北贫农。”贾敏苦笑,“现在这个贾敏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是李燕子。”她慢慢地吸了几口,说:“所以,当着招娣还有其他共产党的人,千万别泄露咱俩的关系。”何天宝问:“你担心还会有清洗?”贾敏没有回答,只是吸烟。
何天宝问:“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像张国焘一样。”贾敏仍然不答,沉默着吸完了一支烟,展颜一笑:“不说这个了,难得吃大餐,我想喝点儿酒。”两人都满怀心事,不知不觉喝过了量,只觉得心头乱跳,结账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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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了院子,坐在堂屋里装作喝茶听电台,笔谈了一会儿,贾敏大声说:“晚了,咱们歇着吧。”两个人去洗手间洗漱。
月色下看到有人影在厨房门里一闪。
何天宝看贾敏,贾敏刚好也望过来。
何天宝半真半假地装醉,靠上贾敏肩头,说:“有人潜进来了,我去把他惊走。”贾敏说:“不行,撞破了不好收场。”两人照常洗漱了。何天宝手揽住贾敏的腰往房里走,说:“我们回房。”贾敏跟着做戏,吃吃笑说:“你喝醉了……嗯……哪里就急成这个样子?”何天宝说:“我是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醉。”他的手半真半假地揉搓着贾敏浑圆结实的屁股,胯下已经硬邦邦的了。
两人相拥着进房,倒在床上,贾敏放下帐子,背对何天宝脱去了旗袍,又帮何天宝脱了外衣外裤,拉过薄被,盖住两人。
此时两人都是半裸,肌肤相亲,拥抱缠绵,两具身体都变得滚烫。何天宝忽然清醒了几分,将下身压住掩盖自己的丑态,保持跟母亲肉体的距离,开始摇床。
贾敏忽然低声说:“那人就在窗外。”何天宝问:“你会不会看错了?”贾敏抱住他一滚,自己翻到上面,大腿蹭到了儿子滚烫昂扬的下体,若无其事地挪开,低声说:“你自己看,左边窗子下面。”这房子还用纸窗,左边窗子最下面的一个格子果然破了个洞,窗外隐隐有个影子。
“会不会是街坊住了个流氓?”贾敏说:“我们这里四面楚歌,都像是特务,哪个像是流氓?”何天宝敞开喉咙发出一声色迷迷的笑,又翻身压住贾敏,说:“我们随便搞搞,装睡算了。”贾敏咯咯娇笑,低声说:“什么……随便搞搞?真难听。”何天宝猴在她身上,加快节奏摇床,说:“那我说,随便演一出春宫?”贾敏闭上眼睛躺着,好像害羞了一样,低声说:“随你混说吧——啊糟了!”
“怎么?”
“我们刚才笔谈的纸笔,还在堂屋桌上。”
“他不会这么大胆子摸进房来吧?”
第二天早晨睡醒的时候,何天宝只觉手臂酸痛,温香满怀,睁眼一看,自己竟然滚到了大炕的尽头,将贾敏紧紧抱在怀里,自己的手握着母亲的乳房,晨勃的阳具正顶着她的屁股。贾敏背朝着他睡,脸几乎贴上了墙壁,昨晚想必是躲无可躲。
何天宝感觉到掌中传来一阵嫩滑温暖,依依不舍地放开怀里丰腴的肉体,慢慢抽出压在贾敏颈下的左手,缓缓起身。
贾敏忽然动了,她仍然面朝墙壁,背对着何天宝,拉薄被里住身体:“你自个儿出去吃早点吧,我很困,想多睡会儿。”
何天宝慌乱地起身穿衣服,跌跌撞撞地穿过满院闲晃的鸽子,匆匆忙忙地出门,刚要开院门忽然想起来今天自己要代表汪精卫参加吴菊痴的葬礼,又回房去换衣服。
衣柜在北屋,经过堂屋的时候何天宝往南屋看了一眼,贾敏蜷成一团面朝墙壁躺着,一动不动。
何天宝换了大褂出来,贾敏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他狠狠心,走过去想看看她。
贾敏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开口说:“我没事,就是想睡会儿,你走吧。”
何天宝再次出门的时候,在胡同口遇到了开着汽车刚刚赶到的辉子。辉子送来一张南京的电报,说的是他的替代人选已经确定,是财政局的江世孝,预计九月一日到。这个叫江世孝的人何天宝有点印象,知道是丁默邨的小同乡。
辉子说:“何先生,您回南京必有大用,您大人有大量,别记着我得罪您的事情。”
何天宝心里乱成一团,打发了辉子,找间茶馆坐了会儿定定神。脑子里像个火车站,无数年头纷至沓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就这么对着一个盖碗坐了两个钟头,看看表,晃晃脑袋,起身去参加吴菊痴的葬礼。(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虽然只是个小汉奸,但毕竟死得光荣,吴菊痴的葬礼搞得很风光,挽联幛子什么的白花花摆满了一条街,好像夏天里下了场雪。
何天宝交了随礼被引入凉棚下坐下,吴菊痴生前友好一半是文人一半是艺人。主事的给何天宝单独安排了一张桌子,又带来一位唱大鼓的年轻女人做陪客。那女人穿白色旗袍,姿色平平偏打扮得妖里妖气,出席葬礼嘴唇涂得血红,穿件白色旗袍,侧面的衩几乎开到腰间,露出肉色丝袜里着的大腿。
北平人就没有不能聊的,这唱大鼓的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还时不时搔首弄姿一下。何天宝看着她嘴巴在动完全听不见她说的什么,心中感慨:同样是烫发化浓妆穿旗袍,为什么贾敏穿起来就风情万种又潇洒大方,这女人就像个妓女。他在心里回答“情人眼里出西施”,然后自己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过了一会儿田文炳也到了。保卫局没能清除恐怖分子、连续搞出闹市开枪杀人的场面,他似乎压力很大,憔悴了不少,但仍然鼓起兴致来帮何天宝介绍各路人物。齐燮元、尚小云等各界名流都送了挽联,这些挽联送到的次序也有讲究,齐燮元的那幅字是最后抬进来的,写的是“文坛风冷”由他的一个外甥送来,字写得不错,不当汉奸卖字儿估计也能混得不错。
何天宝被那唱大鼓的十分不耐,田文炳远远看见,把齐燮元那位甥少爷拉来给何天宝介绍,说这是冯运修,辅仁大学的学生,两位都是新派学生,正好多亲多近,意思是让冯运修做陪客。
唱大鼓的识趣走开,这冯运修穿件长衫,一身学生气,小小年纪相貌态度就带着北平式的礼貌与忠厚,热心地跟何天宝攀谈。何天宝这大学生是假的,只当过六个月学生,剩下的时间都在舞刀弄枪,遇上真学生就是李鬼遇上李逵,跟他也没什么聊的,哼哼哈哈地敷衍着。
好容易到了吉时,一个不知是吴菊痴什么人但是年龄太大绝不是吴菊痴儿子的人摔了丧盆子干嚎几声。大家列队上车,吹吹打打地抬着棺材绕城半圈,抬出广安门下葬。然后大队人马原路回城,在河南饭庄子厚德福摆酒。
当初河南人袁世凯当国时北平流行河南菜,出现了许多河南馆子,后来袁氏倒台,河南饭馆大多烟消云散,只有厚德福屹立不倒,除了有拿手菜之外,最大的好处是这地方原本是大烟馆,光绪年间因为没能更新牌照而改了饭馆,但雅间里仍然保留着一些精美的烟具烟榻,最适合有瘾君子。
吸大烟的都去后面雅间,没有嗜好的就在外面入席。何天宝没话找话:“想不到华北还有这么多人有烟霞癖。”烟霞癖是鸦片瘾的美称。
冯运修忽然说:“愿意当汉奸的人中间,许多都吸鸦片,不知道是因为意志软弱而吸鸦片,还是因为吸鸦片而意志软弱。”
何天宝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反应才合适,干笑两声,当没听到。
冯运修说:“我是抗团的。”
大汉奸齐燮元的外甥、竟然是抗日杀奸团的成员。
何天宝快要被这些自称特务的北平人搞疯了,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秘密工作?肚子里臭骂,脸上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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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运修指指灵堂上吴菊痴的照片,低声说:“我做的。”
何天宝打量他,信了八成,这位冯少爷脸上有股无邪的锐气。
何天宝也年轻气盛,就说:“好样的。”
冯运修低声问:“你认识易老太太吧?”
何天宝从桌上的香烟筒子里抽出根烟,低头点烟,算是点头。
“易老太太”是军统的切口,戴笠的代称之一。
“易”就是“一”,指军统第一号人物。
这位少爷大大咧咧到处招摇也就算了,北平站的人还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
冯运修严肃地对何天宝说:“你要谨慎一些,不该这样随便向陌生人吐露自己的身份。”何天宝瞪大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冯运修看看周围,低声说:“我是偷听了舅舅的谈话,你隔壁姓曹的两口子是保安局的特务,负责监视你的,他们在你家里装了窃听器,姓曹的和他的假老婆轮流监听。”
何天宝只能点头,说:“谢谢。”
冯运修说:“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的上级也不知道我来跟你直接接触,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何天宝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提醒我,而不是经过正常的渠道?”
冯运修说:“日本人从东北调来满洲警察之后,我们的人被抓了不少,我的消息传不出去,可巧今天遇到你,我就冒险一下——”冯运修微微提高嗓门,说:“弗雷德阿斯泰尔和金洁罗杰斯当然会继续合作的,不然我们来赌一下。”
何天宝知道有人靠近,就跟着转换话题,跟冯运修说些好莱坞电影明星。有几个一样的世家子弟跟冯运修打招呼,冯运修去应酬了。
那唱大鼓的女人又凑了过来,何天宝只好敷衍着跟她聊天,没话找话地问:“你认识吴先生吗?”
“偶尔跟他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瞎混。”
当晚贾敏照例让何天宝先睡,自己去洗手间忙活。何天宝在东屋墙壁上钉了两根钉子,拉了根绳子,从行李箱里找出一条床单挂在上面,把大炕隔开。他赶紧换了睡觉的衣裳,躺在北头,闭着眼拚命想抢先睡着,就是睡不着。
贾敏的脚步声走进来,在门口顿了顿,上坑睡了。
何天宝一夜都没睡踏实,好容易盼到天蒙蒙亮,赶紧起来,尽量无声息地卸掉了绳子和床单,出门去买早点。
刚把西跨院的门推开一条缝,清凉的夏日晨雾中,房东白奶奶一跃而入,仿佛小说中的女侠。
“何先生这么早啊。”
“是,今儿不知怎么了睡不着,就去买个早点。”
“洋派人物就是不一样,”
“您找我们有事儿?”
“没事儿,还没到房钱的日子呢,上次何太太给了我三个月的,押一付二,我得中秋才找你们……”
“中秋”两个字刺了何天宝的心一下,他没听到白奶奶下面的话,顺口搭腔:“您忙您的,我出去遛遛。”(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绕过伫立门洞中言犹未尽的白奶奶,经过甬道,出院门到了金鱼胡同里,何天宝发现很多人都已经起来了,胡同里人来人往,倒尿盆痰盂的妇女,赶早遛鸟的有钱阶级,还有行色匆匆的买卖人。
何天宝不知道妈妈平时是在哪里买的早点,看准几个端着瓶瓶罐罐、像是主妇或者女仆的人影,跟着她们走出胡同西口,八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满面笑容:“呦,何先生买早点呢,怎么?秀儿身上不舒坦?”
何天宝随口答应着,正发愁怎么摆脱这位大妈。
八婶看到了他身后的什么人,说声“回见”转身就走。
何天宝回头看,是曹汤姆家那位桃花,他含笑点头,说:“早。”
桃花满脸厌恶地冲八婶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脸立刻换上笑容,对何天宝说:“早啊何先生,难得看见老爷们儿给媳妇儿买早点的。”
何天宝意识到北平风俗跟江南大大不同,自己怕是已经成了金鱼胡同一景兼妇女偶像,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走开。胡同口外遇到几个推车卖早点的,何天宝走到第一个摊子前面,打算胡乱买了些回家。胳膊被拉住,他猛回头,还是桃花。
“头回买早点吧,买错啦。我秀儿姐姐是讲究人儿,炸圈儿烧饼都买最精致的,劳您驾跟我多走几步,到灯市口买去。”
何天宝只好跟着走,桃花边走边说:“何先生您别误会,我可不是笑话您,我是夸您,女人嫁人,最难得的是知冷知热会疼人儿。”
这女人虽然外表庸俗,但人如其名,生就一双桃花眼,看得何天宝心里发虚——这不会是美人计吧?连说“过奖,过奖。”跟有夫之妇、而且是疑似出身风尘的有夫之妇并肩而行,在北平可是相当有压力的事情,何天宝只觉得满街的大妈大婶大嫂都在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桃花说:“别管这些人,我家小曹就这点儿好,不吃醋,洋派。他还带我去使馆让我跟洋人跳交谊舞呢,何先生你是正经留过洋的,会跳舞不会?”
“不会。”
“骗人——我听见过你们在家放舞曲跳舞。”
想起还要跟母亲去参加留法学生的跳舞会,何天宝又是一阵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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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灯市口,桃花指点何天宝买了贾敏平时买的早点,桃花在旁边摊子冲他嚷嚷:“等会儿我,我那口子早上非要喝老豆腐,我这就得。”
何天宝说声一会儿赶着出门,快步走了。
身后传来桃花的声音:“何先生慢走——看什么看?奶奶我就爱当街跟别人家的男人聊天儿,赶紧家去看好你家里那位吧,老梆子!”何天宝心里放心了些,派这么高调的特务来对自己暗中监视,北平这帮人大概是极端轻视自己。
今天立秋,天气好像立刻变得没有前几天那么热了,灯市口东单一带的果子铺都已经下了铺板、小力巴儿站在在门口的大铁锅前,挥舞铁锹似的铲子炒栗子。在这甜丝丝的风里端着早点回家,何天宝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四个字:人间烟火。
回到西小院,贾敏已经起来了,坐在堂屋里喝茶听收音机。
“买早点啦。”
“买了。”
两人沉默地听着收音机吃了早点。
“你这是灯市口买的?”
“嗯,路上遇到了隔壁桃花,她告诉我你平时都是在哪家买。”
“他的炸圈儿火候最好。”
“嗯。”
“……”
“对了。”
“什么?”
“明儿我们要去孟先生家参加他们的跳舞会,你有合适的衣裳吗?”
“我在秀儿的行李里找到了两身洋装,已经改得了。”
孟家的舞会定在第二天下午五点钟开始。贾敏让何天宝约辉子的车四点半钟到就可以了,何天宝生平不肯迟到,还是跟辉子约了下午四点钟来接。结果到了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曹汤姆殷勤地来敲门,说你们家的车已经在巷口等了。原来辉子献殷勤,两点半就到了。
何天宝忙换了西装,让辉子把车开进胡同,在大门外等贾敏。
等了十几分钟,院门里走出一个洋装美女。何天宝好歹是在巴黎开过洋荤的人物,反而觉得不如旗袍好看。不过贾敏虽然身材不如洋婆子,但洋装修改得合身,走路时袅袅婷婷,摇曳生姿,别有一种风情。辉子眼都直了。
何天宝咳嗽一声,辉子赶紧转脸看对过23号的大门。
孟家在西城,车子经过北海。北海门前停了几百辆自行车,海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游船。
辉子不屑地“嘿”了一声:“暖风熏得游人醉啊。”
何天宝笑:“我都知道你是特务了,你还跟我玩什么引蛇出洞?”
辉子说:“我这是实话。”
“甭管是不是实话,反正最好别说这些话。”
“何先生真是高人,上个月我接您的时候您还满口南方官话呢,现如今北平话地道得我都觉得你是北平人了。”
何天宝这阵子跟贾敏朝夕相处,北平话恢复了不少,不但随口说“甭管”,而且“甭”的发音不说“beng”,而是“bing”二声。
“我太太是北平人,我跟她学了好些年了。”何天宝微笑着看一眼贾敏。
孟家在护国寺北边儿,有个很大的后花园,看着跟金鱼胡同24号院整个加起来差不多大,中间修了个跳舞场,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阳光时不时从云层中透过,彷佛能照穿整个房子,照得刚打过蜡的木地板像镜子一样。
现场乐队是一群洋人,脸已经喝得红通通的,孟先生得意地说他把半个美军演奏队都请来了,舞会之前没有正式的宴会环节,而是很洋派地就在花园里摆了十几张桌子的自助餐,冷盘、水果、点心、奶酪应有尽有。西装革履的侍者们托着装满红酒白酒香槟酒的托盘在满庭花柳间穿梭来去。
地主先带着大家喝了几杯,为同学友谊干杯,为法国干杯,为和平干杯。这祝酒词有点尴尬,大家都想到法国刚刚签了投降条约,孟先生没词儿了,就号召大家一起进舞场。孟氏伉俪一起跳了第一曲。
何天宝和贾敏站在窗边干巴巴地聊天。何天宝忽然看到孟先生向他们这边走来,猜到他要干嘛,有点不安。贾敏面朝何天宝,彷佛后脑勺看到了孟先生一样,微笑着低声说:“你再不邀我跳舞就没机会了。”
何天宝不经思索地揽住贾敏的腰,旋进了舞池。
一跳就跳了三曲。
何天宝的舞技只能算是及格,但抱着贾敏的时候,他却从心底里感到一种生命的欢喜,想要翩翩起舞。
现场乐队暂时休息,放起话匣片子,一个美军下场表演踢躂舞。
母子俩都有些见汗,并肩站着看。
跳踢躂舞的美军跳了一曲,示意大家一起来,这玩意儿是真功夫,没几个会的,美军不放弃,踩着舞步走向贾敏这边,看样子是邀请她下场。
贾敏小声说:“快带我离开这儿。”
何天宝说:“好热,我去找杯冰啤酒喝,你要不要?”
“我跟你一起去花园里走走。”
两人并肩走到花园里,何天宝摆出一副心无旁骛、认真找啤酒的样子。
贾敏从路过的桌子上随手拿了个橘子,低声说:“你是没办法正眼看我了,是不是?”
何天宝叹气。
贾敏说:“算了吧——你们的外快我不赚了,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三,咱们还是按原计划,我一装死,你悲伤两天写几句歪诗就算了。”
“就算了?”
“算啦。”贾敏叹口气,仰面朝天,“一拍两散,永不再见。”
何天宝说:“咱们走吧。”
“什么还没吃呢我。”
第二天起床,母子俩的关系好像恢复到了刚刚开始同居的时候,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何天宝去商会工作,先检查准备工作进度,然后指点新招来的襄理和秘书分头回复南京和上海各路人马的电报和信件——勤奋的江浙商人只用一个月就发现了北平多了这么个可以利用的渠道。忙活到11点钟,何天宝自己夹着皮包出门,捏着鼻子拜访了几个日本商社。这几家倒都是作正经生意的,只是态度趾高气扬,不肯用日元或者任何硬通货结账,只给军票。
何天宝带着一肚子闷气出来,找间大酒缸坐下,吃不下东西,喝了二两酒吃了点凉菜,折到西单买了些东西。从店里出来,外面下起了大雨,他叫了辆洋车回家。
贾敏给他开门,问:“这买的什么啊。”
“镁粉,照相用的。”何天宝看到贾敏,有种亲切温暖的感觉,心情立刻变好,开起了玩笑,“你儿子是半个摄影家,想不到吧?”贾敏并不吃惊:“哦。”
“你知道我会照相?”
“特工有几个不会照相的?再说我翻过你行李,见过你的照相机。”
“不是说好了互相信任、精诚合作吗,你翻我行李干嘛?”
“习惯了……”贾敏嫣然一笑,“生气啦?我知道你没那么小气——今儿我买了好些菜,晚上大显身手,给你烧大餐,满汉全席。”何天宝张口背出一段相声:“你也别说烧,就是把这满汉全席的菜名说个三样五样,我就承你的情了。”北平电台爱放曲艺节目,何天宝最爱听这段小蘑菇的《报菜名》。
“我请你吃蒸羊羔,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贾敏张口就背,呱唧呱唧背了几十种下来,得意洋洋地看何天宝:“跟我斗嘴皮子,哼!小南蛮子,服了没有?”(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服了。”贾敏回到厨房,坐在门里的一个小板凳上,看雨摘菜。
何天宝抢着去淘米,摸到用油布里着的手枪,按到米缸最下面,算算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
为了姐姐,为了爸爸,我终究得杀了这个女人。
何天宝在心里对贾敏承诺,在杀她之前一定要先把钱付清。也许是因为他不想亏欠共党一丁点儿东西,也许他是在潜意识里给自己设置障碍只是自己没意识到。
何天宝想要挪用公款才发现公款未必够自己挪用,在“和平区”日本军票和老法币比着贬值。贾敏未合作先说定用银元折算,真是老谋深算。
贾敏使出浑身武艺,加上何天宝帮忙,做了水准参差不齐的四菜一汤,搞得满身的酱油醋,先去洗澡换了衣服,脸上重新补了妆,头发在脑后盘了个慵懒的发髻,坐下吃饭。
何天宝吃一口叫声好,夸张地献媚。
贾敏端着酒盅笑吟吟地看他,说:“你别累着——夸我两句我也不能让你打什么坏主意。”
“我就是想跟你照张相——我都没有你的照片,要不是这次遇到你,再过几年我恐怕就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贾敏忽然没词儿了,说:“好,明儿要是天儿好咱们也去景山照相。”
“我买了镁粉,就是为了能在屋里照的。”
“屋里有什么好照的?”
“我想要一张你的裸照。”
“不行。”
“我们都……为什么裸照不行?”(
)
“没有为什么——吃饭吃饭。”何天宝不放弃:“你不是革命先锋吗?这可是封建思想,先锋女性都说我的身体我做主。”贾敏一瞪杏核眼:“我的身体我做主,说不让照就不让。”何天宝耸耸肩,说:“有理。”贾敏狐疑地看他,何天宝规规矩矩吃饭,绝口不提此事。吃完了饭,何天宝帮忙捡了桌子洗了碗。贾敏想躲开他,可是下着大雨,无处可去,只能一起从厨房回到堂屋,坐下喝茶。
何天宝拿出一捆日本军票放在桌上,说:“这是五千日本军票,给你们的尾款。”
“尾款?换成大洋的话……好像多了一点儿。”何天宝说:“这汇率太难把握,少了您担待,多了就是孝敬您的。”贾敏看看何天宝,看看桌上的钱,拿起象牙烟嘴噙在嘴里,把腿盘上藤椅,模仿街坊胡同妇女的做派,拿起钱来作势沾着口水数,说:“儿子大啦赚钱啦……”母子俩相对而笑,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贾敏问:“如果你是为了前几天的事情补偿我,就不必了……”
“什么事?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不关我的事,我是无辜的,我有不在场的证据。”何天宝一本正经地说。
贾敏笑了笑,仿佛轻松了一些,又仿佛有些失落,继续数钱,数完了赞叹:“汪主席真大方啊。”又问:“你这样资敌,对党国不忠。”何天宝说:“谁让你是我娘呢,这叫忠孝不能两全。”贾敏正抽着烟,冷不防被呛得咳嗽起来,她把烟嘴按在桌上烟灰缸里,吐出一大口灰白的残烟,啐了一口,说:“假惺惺。”
又说:“可惜你给得太晚,我现在送不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命花呢。”何天宝说:“你们不会有事的,这次的事情是冲着军统来的。”贾敏说:“我不正是你这军统特务的太太?”何天宝听到这话,怦然心动,笑而不答。
贾敏说:“小宝,听我的,离开这里回重庆吧。”
“你为什么不回你们的根据地?”贾敏苦笑:“根据地也很危险。”何天宝不明白:“怎么?”贾敏说:“我跟你这军统特务合作过,回去肯定要被翻来覆去的审查。”
“你似乎怕同志多过怕日本人。”贾敏抱着肩膀,说:“我这叫自讨苦吃,就要吃得下去。”何天宝看着贾敏,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忍不住走过去把她拥入怀中,拍拍她后背,表示安慰,说:“你当初只是理想主义者的选择。”贾敏没有挣扎,大大方方地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轻声说:“小宝,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日本人找上门来,危急时刻,请你杀了我。”黄昏时刚下了雨,空气格外清爽,晴朗的夜空中月光明亮,照在贾敏的脸上,头发的影子遮没了她的眼睛,照亮了她的鼻梁和嘴唇,对比强烈的光与影之中,她的唇形显得格外诱惑。
“别说不吉利的话。”
“干咱们这一行的,哪里还忌讳这些。”贾敏抬头注视何天宝,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接。
何天宝点点头,说:“我怎么觉得您忌讳挺多的。”贾敏“嗤”地笑了一声,伸根手指戳了何天宝额头一下,没说话,闪身走了。
既为了多抠出几个钱平账,又为了躲贾敏,何天宝忽然对“苏浙皖联合商会”
开业的事情无比热忱,跟金启庆和舒六推敲每一个细节,推敲每一笔开支。他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重视过钱,仔细查账比较价格,整得两位旗人火冒三丈,终于剩了差不多五千块。
一分钱一分货,何天宝做主请了便宜的家伙铺和棚铺,结果这些人收钱便宜手脚慢,家伙铺的桌椅也不够,要等头天结婚的两家完了事儿再运来。开业前的一天,他们直忙活到天黑,商会才算一切就绪,搞得两个旗人火冒三丈。
万事俱备,何天宝提出自己作个小东请客吃馆子庆祝。两位旗人大爷虽然被拖累加班心里不爽,但旗人传统不能丢,心里再不爽也不能失了老北平的客气,异口同声地说:“你请我们,笑话了,论年岁,论辈份,哪里轮到你请客?”三个人争了半天,到底是由金大爷作东,到荷花市场西边一间“大酒缸”吃了顿据说北平第一的烧羊肉拌面条,又围着大酒缸喝了几壶酒,一直拖到九点钟才散。
何天宝叫住辉子,让他去给家里传话,说自己事情太多,就睡在商会了。辉子答应了,又鬼鬼祟祟地问:“既然何先生不回去了,几位大爷要不要找几个人儿……玩玩儿?”何天宝率先摇头,说:“我怕杨梅疮。”他其实是怕结账。特务大多不怕花柳病,毕竟过的是朝生暮死的日子。
辉子佩服地点头:“有定力。”又说:“放心,不是外头那些,我有路子,能找来新送到的高丽慰安妇,日本军医检查过的,保证干净。”何天宝皱着眉头看他,摇头。
“高丽女人好啊。”金大爷点评,语气权威而评定,仿佛讨论的不是妓女而是卤虾油。舒六爷笑嘻嘻点头,眼睛在深度眼镜后面笑成了一条缝。
何天宝说:“我累了,明儿还要早起,就不奉陪了。”辉子端详何天宝,仍然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奴才相,嘴里慢悠悠地说:“何先生一身正气,佩服。”何天宝冷冷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认为追随汪先生的人,不应该有正气?应该都是酒色之徒?”辉子说:“不敢,不敢——可那天我怎么在八大胡同看见您了?”
“住口,没规矩!”两位旗人异口同声而语调虚弱地批评辉子,然后眼巴巴地看何天宝。
何天宝镇定地说:“我是去嫖日本娘们的,这叫中华不可侮。”辉子没有日本货源,钦佩地赞扬了何天宝的气节之后告退了。
回到还没挂出牌匾的会馆,走进院子,这两天是夏末秋初天气,傍晚时分温暖中稍带闷热,何天宝走了一会儿路已经汗流侠背,他找了毛巾脸盆走进水房,脱了上衣擦洗,正擦着,门口忽然人影闪动,走过一个小个子女人,手里拿着抹布,正是金启庆的临时老妈子。她看到何天宝,立刻闪身站到一边行礼。
“你不是金大哥家的吗?”
“我是金大爷家的仆人,我当家的姓陈,都叫我陈妈。”
“陈妈——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金大爷让我来帮忙打扫打扫。”
何天宝回家,路上拐到一家大酒缸买了一壶玫瑰露两样熟菜拿回家去,看到贾敏陪笑打招呼:“我买了点儿酒,知道你爱喝一口。”心中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贾敏边上门闩边笑说:“你也不说一声,我也备下了东西要跟你喝一杯,天福号的酱肉,好容易找到的二十年陈绍。”
何天宝不好酒,但这些天出入酒局,知道二十年陈绍难得,特别是抗战爆发后绍兴酒产量暴降,南北交通艰难,北平市面上就更少见了。他忘了自己的亏心事,上下打量贾敏,发现贾敏穿著旗袍,笑意盈盈,很慇勤的样子,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没大没小!”贾敏也不生气,拉著他往堂屋走,“今儿我高兴,咱们坐下边喝边聊。”
“碰上什么好事儿了?你去见你们同志了,不至于啊,你三五七天就见他们一次……难道斯大林本人来探望你了?”何天宝边说边走进堂屋,桌上摆了四样凉菜,还没动过“呦,老斯还挺客气,没怎么吃啊都给我留著呢。”
“让你学北平话没让你学贫嘴京油子。”贾敏说:“我确实是见我们同志了——先喝一杯。”她俯身给何天宝倒酒,绸缎旗袍包里的胸部占据了他的大半视野,一股脂粉香扑面而来。何天宝端起酒杯,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
贾敏忽然闻闻他头发,眨眨眼睛:“怎么?出去喝花酒了?”
何天宝想要否认,又想到自己身上估计带著女特务的味道,说:“应酬嘛——我是真不爱去,尽是些庸脂俗粉——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信任我是不是?你们上级就没给你讲讲国共合作的精神?”
贾敏“切”地笑一声,手扶旗袍下襬坐到桌子对面,举杯说:“信,喝酒。”
何天宝跟她碰了一下,抿了一口,忽然发现房里有问题:“收音机哪儿去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我们今天有点急事儿,临时钱不凑手,当了。”贾敏陪笑著给何天宝夹菜,“放心,我们领导今晚就能调到钱,明天早上赎了送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何天宝肝火上撞,他倒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是这个行为太反常,他现在也算汉奸中的上流人物、沦陷区的暴发户,好好的为什么去铛铛?
“我还有一件事儿求你,明儿你们开业,能不能顺手帮我一个忙?”
何天宝立刻警惕起来,满脸假笑地说:“咱们之间,万事好商量——你先说说看。”
贾敏扫了何天宝一眼,一半是恼火一半又带著点欣慰,端起酒杯示意,何天宝装没看见,贾敏厚著脸皮自己送过杯子来跟他碰一下,一口喝干,说:“边吃边谈,时间还长著呢。”
何天宝敷衍著又喝了一口,贾敏边喝边说,原来今天贾敏去跟同志见面,知道头天夜里他们有个信使进德胜门的时候被扣住,就关在附近的兵营里。共产党间谍们紧急商量,决定派人假扮特务带文书去提人,就说这个共谍牵扯到汪伪内部的人,要送他去上海岩井机关对证。贾敏发现关人的兵营就是苏浙皖商会后院那个,所以希望让何天宝明天尽量多拉几个日本人、特别是军官去那儿喝酒。
何天宝嘬了半天牙花子,问:“我们有什么好处?”
贾敏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干了:“我陪你睡觉。”
何天宝之前跟两位旗人喝的酒像是全变了汽油,在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里一起燃烧起来。他俯身向前,瞪著贾敏,低声喝问:“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贾敏不为所动,仍然保持妩媚地假笑,伸出一隻白嫩的臂膀,挽住何天宝的脖子,柔声说:“你想把我当成什么,我就是什么。”然后吻在他唇上。
夏夜闷热如炉,她的手指偏是凉的,嘴唇更凉。
何天宝的心里无限悲伤,嘴唇却缠绵不捨,他强行退开身子,说:“我明天一定帮你,你不必卖肉了。”
贾敏身子微颤,脸上的肌肉仍然控制得很好,一片半醉半醒的媚态。
何天宝不想看她,转身进房,醉醺醺的也不管有没有特务进来偷窥,走到东屋,这房间没有床,他就和衣躺在书桌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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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公历八月十八日,“苏浙皖联合商会”举行成立典礼。
开业典礼弄得很热闹,台上请了荣春社的堂会,院子里摆了二十桌流水席,华北政务委员会和日本驻北平机关都派了个官僚来发言。只是场面冷清,九桌始终没坐满。这几天北平风声鹤唳,那批刚刚调进关的伪满警察六亲不认到处抓人。
在平的苏浙皖商人只有一小半来祝贺,送了礼就走,外地商人则大多礼到人不到。只有后院的日本驻军最捧场,听说有酒有肉人数不限,中队长留下一个班执勤把剩下的百十号人全拉来了,占了半个院子,礼物就只有两盒子用红色木盒子装的日本点心。
虽然来客不多,金启庆和舒六爷还是忙得脚不沾地,还好两人斗志昂扬——何天宝头天晚上喝酒时许诺了给他们每人一千块红包,而且是比联合淮备银行的“关公票”更硬的日本军票。
何天宝里里外外装著忙活,其实心不在焉,全神贯注地听著后院的动静。
找个空儿把金大爷带到书房,拿出两百块洋钱给金大爷,说是额外的谢礼。
金启庆推辞不收,何天宝劝了半天,金启庆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了。何天宝又表示自己喜欢南方,这次到北平是上司有令逼不得已,绝无挤走金启庆的意思,反而很希望调回南京去。金启庆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揎拳掳袖地衝出去跟来客们拼酒。何天宝想要套问那“陈妈”的背景也没有机会。
何天宝跟著走出书房,穿过正厅,在正厅台阶前找张桌子坐下,抽根烟定定神,望著前院咬五喝六的人群发呆,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阵轻微的响动。他回头看,隔著正厅的两重花格子木门看到后院墙下蹲著个女人,衬衫西裤公务员打扮,正是贾敏。
墙那边隐隐传来有乱轰轰的日语叫声,何天宝没有回头,知道出事了。看看周围的人都忙著大吃大喝,何天宝喝了一大口烈酒含在嘴里,没人注意,就闪身穿过正厅,往后院走。
贾敏挥手让他走开,何天宝示意她过来,拉著贾敏进了他的临时卧室,迎面走上去双手捧住贾敏的脸,一个热吻印下去,用舌头撬开她的嘴唇。贾敏感到一口液体灌进来,品品是酒,立刻明白了何天宝的计划,含在嘴里。何天宝飞快地脱掉贾敏的衣服,卷成一团丢到床下。
看著大白羊似的半裸妈妈,他脑中一阵眩晕,下体坚硬如铁。贾敏纤手纷飞,已经解开他的裤带,把他的阳具放了出来,热烈地抚摸著。
何天宝魂飞天外,忘了做戏,把母亲压在床上,忘我地揉搓著她赤裸的肩膀胸膛,嘴巴来回舐咬两个硕大的乳房还有上面猩红的乳珠。
像是过了一两分钟又像是过了一两个钟头,门被撞开,两个日军端著步枪的衝进来,用日语大叫。
何天宝拉被子盖住贾敏,半裸著跳起来,提起裤子,愤怒地对著日本人大喊大叫。其中一个日军举起步枪,何天宝抢上一步右手扯开枪管往头顶推——担心流弹打中床上的贾敏。
前院喝得醉醺醺的几个日本军官被引了过来,跟追过来的日军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中文较好的人问何天宝:“何先生,这位是干什么的?”
何天宝说:“我太太,我喝得高了,到后面躺会儿。”
军官问:“你喝醉了休息,太太干什么的?”
何天宝乜斜著醉眼:“陪我躺会儿,我自己的老婆,自己的房间,关著门午睡,你管我们干什么的?”
军官跟中队长说了,中队长凑近被子,闻闻贾敏身上的酒气,点点头,喝令手下出去。
何天宝关上门,边穿回衣服边问贾敏:“出什么事了?”
“他们不放人非要请示上级,我们硬提了走,我忙乱中走错了方向,跳墙过来的——我连累了你……”
“这会儿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你躺在这里别出去,就装害臊了哭个不停,我出去应付。”
此时后院空空荡荡,前院什么人都有,而追过墙来的日军也没看清贾敏的身形去向,连具体穿什么衣服都众说纷纭。日本人暂时没有为难何天宝,只是一一盘问来宾的身份。日军汉语程度普遍不佳,只问得鸡飞狗跳,也没什么头绪,只是越来越乱。
辉子忽然冒出来,小声说:“何先生,现在日本人不比从前了,他们也收钱的。”
何天宝打量辉子,辉子低声说:“千里为官只为财,不管您是南京的重庆的还是延安的,我只认识黄的白的。”何天宝扬扬眉毛。辉子厚道地微笑著。
何天宝问:“那你想要多少黄的白的?”
“我妈快过五十整寿了,我想给她老人家打副镯子。”
何天宝说:“好。”
“痛快人。”
辉子拇指食指拈在一起,在嘴唇上横著划了一下,表示沉默是金。
何天宝包了一千块军票,送走了满腹狐疑的日军,打起精神应酬宾客。
市道不景气,难道遇到一次大吃大喝的热闹,人们很快就忘了这段插曲,恋栈不去,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才渐渐散了。剩下三五桌麻将斗得难解难分,看看天色擦黑,这批人叫著挑灯夜战,金大爷双喜临门,人旺财旺手气旺,带头响应。
何天宝实在支撑不住了,舒六爷劝他回家歇著,何天宝告了个罪先走了。
回到金鱼胡同,贾敏开了门让何天宝进去,伸手把他拉住在门洞里,飞快地上了门闩,低声说:“有客。”
何天宝注意到正房窗户上有人影闪动,还有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
他问贾敏:“你们的人?救出来了?”
“不方便跟你说,请你在院里等等。”贾敏压低声音:“别看到他们的脸。”
“我躲进厨房去?”
“冲墙根坐著吧。”
何天宝想笑,夜色中却发现贾敏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就听话地搬把籐椅到南墙根,对著墙壁吸烟喝茶,头一次注意到这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过了一会儿正房门响,一片高跟鞋的脚步声,一群女人叽叽瓜瓜地走出来,到院门口话别。何天宝没有回头,用眼角瞟到他们在院门口的身影,分辨出其中有一个好像是男扮女装。
人们开了院门离开了,贾敏重新关上门,也搬了把籐椅来到何天宝身边坐下。两人并肩坐著对著墙吸烟。
何天宝没话找话:“今天来的是什么人?你这么紧张?”
“你不知道比较好。”
“想不到有人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难道说看到了他的脸就会死?他是美杜莎吗?”
“不知道。”贾敏说,“我只知道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哦。”
何天宝:“二十年代我们一起在欧洲受过训,他为了表示全身心投入共产主义事业,作了化学阉割。”
“啊?”
“放心,他不是我的老情人。”
“我很放心,就是有点不放心你——你们那边儿再肃反的话,你给军统特务扮演过媳妇儿、够个罪名吧?”
贾敏苦笑不语。
何天宝衝口说:“我看你在那边过得胆颤心惊的,不如投降回来算了。”
“你想帮我,可别后悔。”
何天宝其实已经后悔了,但话赶话说到这里,只能说:“只要我做得到。”
“你这话跟没说一样,小官僚……”贾敏冷笑,“你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听人家两句演讲就去写下血书抱著炸弹去死的。军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把你教的才二十岁就这么老奸巨猾?”
“不是军统教的,”何天宝冲口而出又把后半句“是你教的”嚥了下去,贾敏当然猜得到,面无表情地吸烟。何天宝没话找话:“我租媳妇儿的钱交上去了?”
贾敏勉强笑著说:“是啊,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来个卷包会的,我们是讲信用的。”贾敏站起来伸个懒腰,说:“我困啦,先进去了。”
贾敏去睡了,何天宝在院子里独坐抽烟,黄昏时刚下了场雨,虽然是夏夜却有些凉意,何天宝心里只觉得无限的凄惶,他坐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了些倦意,进房睡下。
何天宝躺在炕上,闭著眼睛,迷迷茫茫,似睡非睡,黑暗中只听到雨声沙沙。
睁开眼,纸窗外仍然一片昏黑,他偷看贾敏,贾敏在大炕尽头面向他睡著,睡衣领口松开,露出雪白的颈子,还有一弯朦朦胧胧的曲线。
何天宝胸中一阵翻腾,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酸楚和衝动,他用肘撑起身子,缓缓爬过大炕,凑到贾敏面前。
贾敏迷迷濛濛地哼了两声,翻了个身,脸离何天宝近在咫尺,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何天宝的脑子里轰的乱成一片,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无比诱惑,强忍著不动。
窗上传来窸窣的声音,大概是风吹树叶敲窗。
贾敏低声问:“窗外是不是有人?”
何天宝说:“是。我们现在脱了衣服……作戏给他看。”
贾敏含含糊糊地说:“慢点儿,慢点儿。”自己脱去了上衣。
月色透进纱帐,何天宝看著朦胧光线下半裸的母亲、两个大乳房柔美的曲线,心醉神迷,忍不住捧过她的脸吻了下去。
两人唇齿相接。他的嘴唇撑开她的唇,舌头探了进去。贾敏显然没有见识过法式热吻,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本能地开始反应,进步神速,两条舌头搅在一起,吸吮著舔舐著。
他狂野地探索,她热烈地回应,两人口舌缠绵了良久,何天宝沿著她的嘴唇、面颊、下巴、脖颈一路向下吻去,面前白花花是浑圆硕大的两个乳房,头脑昏沉,张口含住,吮吸啮舔。
假凤虚凰,也不知缠绵了多久,何天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阴茎已经从短裤上沿挤了出来,自己的双手正握住了母亲的腰臀,往自己的阴茎上摩擦。
贾敏一边假装叫著床,一边扭腰躲闪:“啊……啊……啊……阿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啊……啊……”
叫床声一声声钻进耳朵,滑嫩的腰肢在手中身下转动,何天宝热血如沸,低声说:“我又不是童男子,当然知道。”
“啊……啊……啊……我是你妈妈……啊……啊……”
这句话入耳,何天宝忽然感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罪恶感与兴奋感,嘴巴放开了母亲的乳尖,紧紧压在母亲身上,低声说:“我们只是在做戏给他们看。”他下体更加快速地摩擦著,隔著薄薄的两件内裤,他清楚地感受到她花谷的起伏,耻毛的轻微刺感,还有,内裤下已经湿了。
“嗯……嗯……你不要假戏真做……”
何天宝胆子更大,掀开薄被,双手去褪贾敏的睡裤。贾敏并没有真的反抗,任由儿子脱去自己的裤子,露出圆滑的臀部和两条笔直的腿。
何天宝分开贾敏的腿,从后面硬邦邦地顶上去。
贾敏微微挣扎。
何天宝情动,压住贾敏,阳具在贾敏的股沟间乱撞。
“不……”贾敏小声说著,虚弱无力地反抗。
撕扭中两人面对面抱在了一起,四目相对。
何天宝吻住贾敏的嘴巴。
贾敏开始回应,又停住。
何天宝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揉捏著母亲的乳房,久旷的阴茎涨得无比粗大。
他双手沿著贾敏的胸乳腰腹向下,开始往下拉母亲的内裤。
贾敏又开始躲闪。
第二天早上,何天宝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空气中彷彿依然有男女体液的淫靡气味,觉得身体极度疲惫、空虚而舒坦。
贾敏走进来,脸上重化了淡妆,身上只穿了件睡衣,下体一丝不挂,两条长腿光滑美艳,上面隐隐露著少许浑圆的屁股,屁股上有细密的汗滴,在上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裤头都不找倒先化了妆?”
“忘记带了,睡得太少,我脑子昏昏沉沉的。”
何天宝注意到她走路缓慢,像是双腿间夹著个活物,半坐起来伸手搂住她腰,坏笑著问:“你怎么了?走路怪怪的。”
贾敏拧他一下,说:“我怎么了?还不是你这小坏蛋?”她昨晚喊得太厉害,声音都嘶哑了,恨恨地又拧何天宝一把:“我嗓子也哑了,下面也……也被你……干肿了。”
何天宝说:“那今儿个我温柔些——我还以为你喜欢粗暴的。”
“呸!其实老娘喜欢被你狠狠干。”
贾敏娇滴滴又坦然地说,清脆响亮,毫不含糊。
何天宝用胳膊肘撑起身体,抱住母亲的腰,亲吻她的大腿和屁股。贾敏俯身把他按倒在床上,伸手抚摸他的胸膛,媚眼如丝,说:“小宝,你不累吗?再睡会儿吧。”(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现在不干以后就没机会了。”
贾敏脸色一变:“什么?”
“昨天你们在我后院一闹,日本人肯定要查我们,咱们开上临别一炮,就各自逃命吧。”
贾敏看著何天宝:“你想不想在我身边多留一阵子?”
何天宝看著母亲那双藏在黑色眼影中的、明亮而无情的眼睛,说:“想。”
“那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日本人不会追查昨天的事的。”
何天宝眨眨眼,等她下文。
“那个信使,本来就是延安和香港之间的使者,而我们和日本人在香港是有联繫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跟汪精卫不同,但是真正的间谍工作就有这样的灰色地带。可惜这些已经是组织机密,我不能跟你多说。”
贾敏直视何天宝,充满信心地解释著,“昨天我们被迫袭击德胜门外驻军的事情我们的人已经跟日本方面联络过了,他们陆军对内会说这是上海岩井公馆为了防止洩密而採取的紧急措施。日本内部倾轧再严重,陆军的人也不会通缉外务省的特务。”
何天宝听得两眼发直,沉默不语,刚才斗志昂扬的小弟弟也趴下了。
“总之,大体就是这样……我们不要说这些了……”
贾敏伸手抚摸何天宝的胸膛,她的手彷彿带电,何天宝只觉得胸前麻酥酥的,下体随之蠢蠢欲动,伸手搂住贾敏的腰,把她拖上床上。贾敏睡衣钮子散开,一个金坠子带著一对乳房滚了出来,乳房因为体位关系显得更大,因为金坠子的点缀显得更美妙。何天宝伸手摩挲著妈妈白嫩结实的乳房,觉得国共决裂的事情不妨等等,现在还是通共比较实惠。
贾敏低头凝视儿子的手玩弄自己的乳房,表情怪怪的,有点像痴迷,还有点像吃惊。
“小宝……”(
)
“嗯。”
“咱俩长久不了,我终究还是要诈死的,但是我想跟你一起过了年再散,好吗?”
何天宝伸手搂住妈妈的腰肢,心里一阵酸楚,竟说不出话来。
“好不好?”
“好——”
“你担心你南京和重庆的上司都想要你回去?”
“回头咱俩再商量怎么糊弄我上司。先说说拍照的事情——现在你总不会不肯了吧?你不想拍裸照,咱们内衣照,我託人去上海找欧洲最新最摩登的蕾丝内衣。”
“你当老娘是乡下人?我听说过那些洋鬼子的不要脸玩意儿……干嘛?……
别跟逮不著似的……我说你到底憋了多久啊怎么跟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
“是你勾引我的,还什么外面有人偷窥……我都听得出是树枝儿打窗户!”
“呸,谁稀罕勾引你……干嘛呢?”
“没什么,摸摸。”
“嗯……你这不像是只是摸摸啊……昨晚儿要了那么多次你现在还要?想我死啊?”
“我怎么捨得?”
“……”
“嗯……嗯……嗯……你干嘛呢,进来啊。”
“说,昨晚为什么要勾引我?不说我就不进来!”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上次弄得我……舒服了,隔了几天就有点想你,昨儿白天你又嘴对嘴的灌我喝酒,又跟我那样……”
“跟你哪样啊?不清不楚的。”
“你还要我说得多清楚?算了我走了!”
“来了来了,昨晚儿都把你肏肿了你怎么还急吼吼的。”
“呸!说话真葬,也不知道咱俩谁见天跟闹猫似的!”
从这天起,两人开始了明铺暗盖、白天假夫妻、晚上真鸳鸯的生活。只是贾敏还保持著一些矜持,每晚都要先关了灯才去洗漱卸妆,然后摸黑进来,跟何天宝同睡。
一个虎狼之年,一个年轻力壮,两人晚晚不空。有时何天宝装睡,贾敏就凑上来搂著他撩拨。她知道母子乱伦的隐秘关系最让何天宝觉得刺激,常常一边用哄小孩的口气说些“小宝起来跟妈玩会儿”之类的话,一边抚弄何天宝的阳具,直到何天宝忍无可忍翻身开战。
男女关系刚开始的时候,只要床上和谐,什么都好说。贾敏除了是抛夫弃子的共党,能玩会玩的八旗小姐,还是个不修边幅的懒婆娘,做饭只会炒鸡蛋炸酱面之类的穷对付,连粥都煮不好,常常火大了烧焦。但在此时的何天宝看来,都是可爱的小毛病,关键是腰软屁股圆。他简直彷彿割裂尘缘的禅宗和尚般洒脱,国仇家恨万事皆空,清规戒律无需遵守,天理伦常一概没有。
这天早晨,辉子一路小跑地出现,说金启庆有急事儿找他,那几个鸦片贩子堵在商会里坐等,非要见何天宝。
“那你跟他们说,我这儿也有点儿急事,两个钟点儿内淮到。”
“得勒。”辉子真是模范特务,好演技,演跑街像跑街,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何天宝直奔西城,他身为汪精卫的半个钦差,得到了日本人的少许特权,给了他一些特供物资,包括两桶汽油配给。舒六爷帮他联络订下了一辆OPEL小汽车,车主是个英国医生。
到了地头,何天宝显摆自己留过洋,用法语跟洋鬼子攀谈,这英国医生和他的法语都说得结结巴巴,说了几句鬼子就主动换成了京片子。原来车主从清末就在北平行医,现在英伦三岛危在旦夕,他要回国参战,这才变卖家产。
何天宝说既然你要精忠报国马革里尸了,打个八折怎么样。
车主义正言辞:“我们这些北平英侨倾家荡产,要从美国订架战斗机去保家卫国的,你这会儿跟我们还价,往轻了说是落井下石……”
“也不用往重了说,我就问你,过去八十年你们打了三回北平,弄走我们多少东西,留下辆车怎么了?”
舒六爷在中间说了许多好话,总算按九折做成了这笔买卖。
英国医生立刻换上笑脸,收起洋钱,拿出一瓶洋酒,跟两位北平人喝了几杯。
何天宝开车送舒六爷回家,去警察局办牌照,他有齐燮元田文炳的片子,一路绿灯通行无阻。
他把车开到东昇修车行,让他们去掉车上英国标记,坐黄包车去六国饭店看看金启庆什么事,原来是陈璧君的一个侄子带著老婆到北平来玩,金启庆带著他们去逛琉璃厂了。何天宝知道陈璧君出身南海大族,侄子可能有一百个,但是该应酬还得应酬,赶去琉璃厂陪著逛街吃饭。
黄昏时分,何天宝疲惫不堪地回金鱼胡同,走进去迎面遇到了一个卖香烟的小贩,咬喝著,“大英牌香烟,金鼠牌香烟。”,跟他擦肩而过。
何天宝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回头看看小贩矮小的背影,心中一动,说:“喂,你忘了换丝袜了。”
何天宝回家,万事无心,反覆盘算贾敏到底在烟馆做什么。
天气闷热,他穿著短裤,光著上身,在厨房里找到半瓶贾敏剩下的玫瑰露,自己炸了一盘子花生,坐在院子里消磨时间。这么抓耳挠腮地熬了一下午,黄昏时贾敏才回来,一手提著大酒缸的锡壶,一手托著荷叶包著的熟食。
何天宝躺在籐椅上,满身酒气,故作轻松地开口批评:“贾敏同志,我觉得你得考虑解除酒瘾了。”
“再陪我喝点儿——今个儿非得庆祝,”贾敏说:“我有最新的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事儿?”
“你这是打哪儿回来?”
“跟我的同志们开会,党小组例会。”
“你们的接头地点在哪儿?”贾敏警惕地看他。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那帮满洲警察还没走呢……”何天宝判断那烟馆是共产党的据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问贾敏:“什么事儿这么美?”
“百团大战!”
八月下旬,华北的八路军全面出击,进攻日军兵力薄弱的交通线和小城镇,对外宣传称为“百团大战”。中共得意洋洋地宣传国民党自私自利搞摩擦,己方忍辱负重真抗日,洗脱七月黄桥内讧的影响,向重庆政府追讨军饷。(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这两天北平已经有模糊的传言,说有游击队大闹山西,小鬼子焦头烂额。当时华北山头林立,除了八路军,还有阎锡山卫立煌和许多民间自发的武装。何天宝一直认为是他们国民党干的,贾敏当然认为是八路的手笔。
今天贾敏听到了较详细的报告,拿喂鸽子的小米在地上撒豆成兵,眉飞色舞地向何天宝讲解八路军如何总动员,出动了三十个团,全面攻击正太路,五天激战消灭了日伪军两万,刘伯承怎样运筹帷幄,彭德怀如何横刀立马。贾敏虽然声音很小,神态却又激动又骄傲。
何天宝不喜欢她这幅样子,讽刺说:“作为一个被斗争得死去活来隐姓埋名的地主婆,你这份赤胆忠心真让人感动——京戏里的杨继业史可法都比不了。”
贾敏也不生气,侧身坐在何天宝腿上,伸手作势抓他裤裆,说:“你这份国难当头陷害忠良的执著,倒是比得上鱼朝恩魏忠贤。”
“我不是看不起你们,可要是三十个只有步枪的团如果能消灭两万日伪军,当年淞沪会战我们也不会失败了——我们可有百万大军外加飞机坦克和德械师的。”
贾敏说:“你们的飞机坦克德国教官,不也拿我们红军没办法?”
“那你们怎么会被我们端了老窝的?”
“那是苏区左倾,让毛主席靠边站了,后来他重新出山,立刻就有了我们今天的局面。”
“什么毛主席,我看是比汪精卫更大的汉奸,投靠俄国人的乱臣贼子。”
“那么说孙中山也是汉奸喽?”
“国父当年联俄的事情很复杂,不过就算是你们的毛泽东张国焘也不敢批评他老人家。”
两人就这么亲密依偎在籐椅里,低声而坚决地大吵了一架。
国共之别始终是母子俩的心病,两人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不谈,今天天气燥热,贾敏兴冲冲回来却遇上何天宝心情不佳,爆发了两人发生性关系后第一次真正吵架。吵了十几分钟,贾敏气愤愤地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继续打嘴仗,话题早已远离百团大战。
贾敏攻击国民党头面人物的私德,何天宝就反击共产党也不干净。何天宝在军统窝子里长大,对于中共种种不光彩之处熟悉得很,甚至比贾敏都清楚。贾敏说戴笠泡女明星,何天宝就讲毛泽东停妻再娶的江青其实是蓝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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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到最后,何天宝说得嘴顺,扔出了一段反共宣传口号:“你们共产共妻,悖逆人伦!”
贾敏厉声问:“你混说什么?”
何天宝脸色惨白,知道这话出口,就无法挽回,但反正已经是无法挽回了,剩下的话衝口而出:“如果你不加入共产党,也就不会害死爸爸。”
贾敏霍地站起,脸色煞白,进去睡了。
何天宝想追进去哄哄贾敏,在心里措辞,却突然重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躺在籐椅上,不知所措,慢慢睡著了。
他迷迷糊糊睡著之前,本来以为贾敏会叫他进去或者给他盖个被子,谁知到了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孤零零地歪在躺椅上。他一气之下起床,开车去商会睡了。
这几天苏浙皖商会忙碌了起来,都是些不得不办的杂事。一半是南京政府的三亲六故,一半是日本人的官样文章。何天宝雇了三五个出身银行或者买卖行的文员帮手,这些人还没上手,很多事情还得他亲力亲为。忙得焦头烂额之时,有几个上海商人来拜,这些人都是鸦片贩子,来了几次了,不断请求何天宝替他们出头,跟北平的鸦片贩子划清势力范围。
如今的乱世,实业全都奄奄一息,只有走私和鸦片赚钱。何天宝不愿给鸦片贩子出头,只是用个“拖”字诀敷衍著他们,最好拖到自己调回南京,拍拍屁股走人就算。他也知道汪伪政府里没什么君子,自然有继任者愿意损阴德赚这个钱,只希望眼不见心不烦。
鸦片商们都有优秀的心理素质,明知何天宝不待见他们还非要拖著何天宝去吃饭。这些人都是人精,东拉西扯了十来分钟就发现何天宝喜欢讨论军事,这话题虽然不如酒色财气,但在高级汉奸中间也不算什么,他们就讨论双方各种军队的特性,说得最多的是百团大战。
有个陪客是山西人,作证说,“最近山西的八路军闹得很凶,正太路全面瘫痪,日本人从武汉前线调了一个甲种师团北上。”
这天何天宝索性找了个藉口,叫了个杂役去给贾敏送信,说自己喝多了住在商会不回家。杂役是个新招来的乡下后生,是金大爷老婆家的远亲,傻乎乎地问:“何大爷您也没喝酒啊。”
“现在不喝,晚上还能不喝?”何天宝打发了杂役,等著客人上门。谁知忙的时候恨饭局,閒的时候没饭局,何天宝等来等去也没人来请他何理事吃饭。两位旗人发现晚上没饭局,早早就走了。
何天宝装模作样地办了会儿公,出门开著车绕著古城墙兜了圈风,从阜成门进城,拐到西单停下,进文成厚买了几样文具,看看街景。
何天宝听说过男人被女特务拉下水,没想到自己居然迷倒了一个日本女特务。他当然难以相信,反覆检验,根据他受过的训练,李晓滢还真是对他神魂颠倒。大概这女人体质特殊,受性事的刺激和影响特别强烈。
李晓滢没有疑心贾敏的身份,说一开始就知道何天宝有老婆,她身为日本人又是特工,当然不能嫁过来作小老婆,心甘情愿地给他当情人。李晓滢从不提家里的事情,不过何天宝看她神色,估计也是孤儿才会干上这行,有时因此觉得心里测然,对她温柔体贴。
李晓滢的编制属于满洲国,实际上听命于关东军,“七七”三周年刺杀事件之后被从关外抽调进来接管北平防谍工作,抗团的组织松散很快被破获,关外调来的人手超出需要,李晓滢就被派来监视金启庆,关东军和华北驻屯军都觉得汪精卫的手伸得太长。
李晓滢来北平的时候,赶上金启庆最惨的日子。金大爷刚刚投奔南京,属于不被信任的人,同时南京政府刚刚粉墨登场几个巨头忙著争权夺利谁也顾不上他。金启庆因为手紧打发了所有的佣人,只剩下南京发饷的辉子,李晓滢就扮演了一个收费低廉而且住在崇文门外花市儿的老妈子,金大爷在六国饭店有客要摆谱她能随叫随到,成了金启庆身边的人。
李晓滢说她监视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什么,金大爷留在北平只是单纯的故土难离,会给汪精卫办事是因为没钱——穷得只能雇半个老妈子。这样的草包如果真是间谍,那不必日本军队疑心,他的上司早就动手免除后患了。
又一次幽会结束,两人满身大汗地躺在浙皖沪会馆后院的小房间里。
何天宝抽烟,李晓滢趴在何天宝怀里感慨:“你真厉害……我现在头还晕呢。”
何天宝问李晓滢她还会监视多久,李晓滢也不知道,惨然一笑:“不用你虚情假意、假装捨不得我,你是有妇之夫,媳妇儿又比我漂亮,我是快活一天是一天。”
何天宝心里反躬自省,为什么身边所有的女人都一上来就认定跟自己是露水姻缘,自己到底是被祝福了还是被诅咒了,搂著李晓滢说:“我不会不管你的。”
李晓滢一双大眼睛盯著他:“骗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何天宝抚摸著李晓滢的头发,岔开话题:“你跟我在一起,怎么跟特务交代?”
“我的任务是监视汪精卫在北平的人,以前是金启庆,现在你也是我的任务。”
李晓滢故作无所谓地摸出何天宝的烟来吸,说:“女特务使美人计,天经地义。”
“你也算美人计,让你吞口精都不肯。”
“我他妈的都让你射到我嘴里了你还不知足?”
李晓滢忘了装深沉,气愤地轻轻踢了何天宝一脚,说:“臭猪!没良心!杀千刀的!”
何天宝用胳膊挡开她的腿,说:“别闹,当心伤著自个儿。”
“我跟你闹著玩你就当真!”李晓滢更生气了,起身穿衣服,嘴里都都囔囔:“无聊了叫我来,弄完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什么意思!赶我走就明说!”
何天宝跳起来哄了她一会儿,李晓滢立刻高兴起来。何天宝搂著她聊了会,东绕西绕把话题绕到那天在东便门附近的烟馆门口看到贾敏的事情。
“好啊,刚才哄我,就为了打听你老婆的事情!”
“你也不希望我真的没良心,对不对?”何天宝吸一口气,肉麻兮兮、声情并茂地说:“滢滢乖乖。”
“我看你倒想是要给我使美人计了。”李晓滢笑著说:“我在那儿是替我一个老乡的班儿,她盯的事情更小,是条走平汉线去湖北的走私路线。”
“那烟馆是走私贩子的?”
“我也没看清她到底去过哪一家,走私贩子的窝点叫“神仙窝”,不过哪几家都有走私货卖。”李晓滢说:“你老婆没淮儿就是去买点儿走私货,看你大惊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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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滢向何天宝转述了她从日本人内部听到的百团大战。
这次八路军手笔很大,不是以往那种小打小闹,而是从整个华北的铁路线都陷入战火中。日军震骇,蒋介石连续通电嘉奖第十八集团军,又命令阎锡山卫立煌等人的国军也参战。其实此时日军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迅速稳定住了局势,国共双方之后的攻击都得不偿失。
何天宝自知理亏,冤枉了共匪,还在养了外宅,甜言蜜语地打发了李晓滢。
第二天星期五,早早回家,先说第二天不去商会,要陪贾敏出去玩玩。
当晚贾敏先去睡了,她先挂起了两人中间的床单,母子俩各睡大炕一端,何天宝有些蠢蠢欲动,翻来覆去一个钟头毫无倦意。
从床单那头传来一声叹息,贾敏低声说:“想过来就过来吧。”
何天宝说:“我……还是……”他竟然气短,说不出声音来。
贾敏轻轻笑:“想吃又怕烫——你小子有点儿出息好不好?”
何天宝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猛地翻过身,掀开母亲的被子,钻进去抱住了她,两人开始接吻,然后就有些生涩又有些性急地互相探索,像初识情味的新婚夫妻,又像萍水相逢的浪子与荡女。
折腾了一气,何天宝喘吁吁地躺倒,搂过满身是汗的贾敏,玩弄著她的乳头,笑问:“……假惺惺,刚才跟我决裂、还挂床单,这会儿怎么又叫我过来?”
“谁让你这笨蛋连女人吃醋都不会哄?”
“那是因为我对你以诚相待掏心掏肺。”
“呸,以诚相待还在外面勾三搭四?”
“我一时糊涂,我发誓……”
贾敏抬手指挡住他的嘴,说:“不用发誓,我也不需要你忠贞不二。这事儿是我糊涂——咱俩是注定了的露水夫妻,吃醋就是瞎耽误功夫。”
何天宝没来由的一阵心酸:“知道吗?我是真的捨不得你。”
贾敏扶住他下巴,低声说“我知道。”
何天宝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今晚我好想你。”说完,她温软的嘴唇吻住他的嘴。
第二天两人在天桥逛了一天。
贾敏始终冷冷淡淡的,像是个发脾气的妻子。
何天宝就像个好丈夫一样小心伺候著,陪她一处处地逛,看马戏,看手彩戏法、看江湖人卖弄口才卖大力丸咳嗽药,又时不时买些小吃小玩意,看她有些累了,又说:“这儿有个茶座儿,我们坐下喝杯茶歇歇腿吧。”
这个茶座是露天的,北平人叫做“雨来散”,就是一片空地扫干净撒些水,摆上几套桌子条凳,旁边支个灶,遇上闹天儿下雨,茶客一哄而散。
老板端来茶壶茶碗,要给两人倒上,何天宝摇手说:“不必了,我就爱自己倒茶。”老板搁下家伙招呼别人去了,何天宝端起茶壶替贾敏倒茶,小声说:“按照广东风俗,我这叫做斟茶认错。”
贾敏不冷不热地说:“你有什么错儿?”
“咱们虽然有误会有摩擦,到底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贾敏拿出香烟装在烟嘴上,何天宝帮她点著,贾敏吐口烟圈,慢悠悠地说:“看吧。”
何天宝说:“我之前对你防备太甚——这样,我做点儿实际的,我回头给你加一万军票,怎么样?”
贾敏忽然一僵,冷冷地问:“你以为我是在向你要钱?”
何天宝立刻摇头,说:“不是,只是我知道你们不宽裕,现在咱们不是国共合作团结抗日吗?当然有钱大家花。”
贾敏眉头微蹙,看何天宝,问:“秀儿回来了?”
何天宝摇头,说:“算了,我还是说出来吧,我看到你去东便门的神仙窝烟馆,我也知道那里是走私贩子的窝点。是你自己走私还是帮你们的组织走私?”
贾敏笑笑,说了“当然”两个字就不说了。
突然下起一阵太阳雨,还下得挺大。
何天宝脱了衬衫,遮著贾敏的头,拥著她跑进附近的一处旧宅门的门洞里。
今夜贾敏没有挂布帘,何天宝自己躺在大炕的一头,睁眼看天花板,心里有一种挫败感,像是多年前某天早晨醒来,父母都不见了,身边只剩下姐姐。
他的脑子急速运转著,来来去去无数念头,一会儿想要不惜一切把贾敏留在自己身边,一会儿又想要衝进厨房,拿出米缸里的手枪回来杀掉这个女人。
不知道为了什么。
贾敏忽然叹口气,起身拉亮了电灯。她卸了妆的脸和半掩的前胸沐浴在明黄色灯光下,说不出的疲惫。
何天宝看著她,也慢慢坐起。
贾敏说:“反正你也睡不著,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鸦片的故事。”贾敏说,“你翻来覆去的,就是纠缠这个是吧。”
“你说。”
“抗战三年,我们根据地有将近百万军队,可你们的蒋委员长还按著最早的一个军三个师给我们武器弹药,我们用什么打鬼子?就算我们自己造,製造弹药的火药和化学品总要钱买。还有我们的伤兵,他们也是为国负伤的,现在日本人封锁海岸线,盘尼西林吗啡手术刀注射针头,哪一样不是天价?”(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何天宝想反驳,但忍住了,等她说完。
“我们的鸦片以前是卖到沦陷区的,但是现在热河土恢复生产,平津一带的市场我们越来越赚不到钱。就在这时,有条路子送到我面前——就是神仙窝烟馆那些走私贩子提供的。你知道武汉东边有块还在国军控制下的飞地。”
何天宝点头,武汉沦陷后鄂东没有望风而降,负责人是鄂东行署主任程汝怀。
“我们今年的收穫,主要就是要卖给他的。这个程汝怀在你们那边比起来,算是很能干的。”
何天宝忍不住都囔一句:“什么能干?发国难财的王八蛋。”
“你还是听我说完再骂不迟。”
贾敏柔声说,“程汝怀是湖北本地人,人脉广所以能控制局面,日本人组织不起来可靠的伪军,就是我们也渗透不进去。今年最让他头痛的问题,不是日本人,而是保卫他的五战区,也就是李宗仁李品仙的桂军。桂军打仗厉害,敲诈地方更厉害。今年河南湖北都闹灾歉收,重庆分派给湖北的军粮任务是一百五十万石,一百万给桂军。桂军说不够,又加派一百万,现在桂军非要程汝怀九月之内交出二十万石粮食,不给就要自己动手徵粮了。程汝怀害怕桂军祸害乡梓,只能筹钱去湖南买粮,筹法币他无论如何也凑不够,所以就想到用法币买烟土,再去湖南换粮。”
这个乱世中,烟土可以当做跟黄金白银一样的硬通货,何天宝是知道的,听到这里点点头。
“我们的烟土会由游击队送到游击区边缘,交给齐燮元的华北治安军,治安军送到鄂豫边境的老河口,交给中央军汤恩伯的部下,他们再押送去鄂东给程汝怀和他的乡绅们。而从鄂东送去湖南换米,则由汪兆铭的伪军接手,进了湖南就交给张治中的国军护送给本地米商,湖南商人用米换了鸦片,再把这些鸦片交给送新兵团去云南的军官运到衡阳,从那里卖到广东江西去。贵军的风俗,押送新兵的长官都让新兵每人挑七八十斤的担子帮自己走私。平时挑布匹盐巴之类,利润不高,新兵死亡逃亡率大概是五到八成。因为帮我们运鸦片赚得多,所以这批新兵会得到较好的待遇,也许能少死几个……”
贾敏从游击队开始,每说到这条鸦片链条上的一方就屈一根手指,说到这里晃晃弯起来的七根手指:“我们的烟土害了大后方吸大烟的百姓,但是为八路军筹钱能治好很多敢于为国捐躯的勇士,给南北伪军和中央军都赚了外快,给桂军买了粮食,又从军阀手里救了游击区的一方百姓,最后让你们多得到几个新兵——你说我们是好人坏人?”
“当然是坏人,你们全部都是坏人!”何天宝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有苦衷就可以贩毒、就可以敲诈地方、就可以纵兵洗劫、就可以伤天害理,那么有苦衷是不是也可以卖国了?汪兆铭有没有苦衷?”
贾敏温柔地笑。
“你觉得我年轻幼稚,是不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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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睁开眼看看,世界被你们这些不年轻不幼稚的、练达务实的大人搞成什么样子了?”
“是。”贾敏居然没有反唇相讥,仍然微笑著,眼中有泪光闪动。
何天宝放松了紧绷的脸,问:“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好久没想起来,居然还记得。”
何天宝挪到她身边,贾敏抿嘴笑笑,伏到他怀里,毫无徵兆地、悲恸地哭泣起来。何天宝拍著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贾敏哭了很久,才平静下来,说:“没事儿了,睡吧。”
“有话想说吗?”贾敏摇摇头,躺下面向墙睡了。
第二天早晨,何天宝天濛濛亮就起身去买了早餐,回来贾敏还没起,他把早餐留在桌上就去商会做事了。
苏浙皖商会的招牌挂出去半个月,何天宝终于认识到这份工作根本不是什么一方大员什么驻外大使,主要内容只有陪笑脸和碰钉子。北平政府铁了心跟汪精卫分庭抗礼,何天宝什么也办不成。
临近中秋事情多,北平人讲究“三节算账”,相熟的商家之间平时不花钱只记账,到端午中秋除夕再要账。现在经济不景气,各个商号都有不少欠款收不回来,苏浙皖商会挂了招牌,就有许多商人找上来,要求他们帮忙讨账或者协调三角债。
何天宝喉头硬咽,说不出话来,只是更激烈地吻贾敏,然后开始脱她衣服。
贾敏并不反抗,只是说:“到房里去……小宝乖……咱们先进房。”两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堂屋,何天宝把贾敏按在桌子上,从旗袍侧边开衩处伸手进去抚摸她的大腿屁股下体,又想把旗袍褪上去。
贾敏说:“小疯子……轻点,我的旗袍!”
“差点儿忘了,我有好衣服给你。”
何天宝神神秘秘地给了贾敏一个纸包,说:“洗了澡换上这个吧。”
贾敏打开看了看,没懂是什么,拿出来摆弄了一会儿,才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东西,笑啐了一口,说:“流氓,哪儿淘换来的这东西?估计是洋船水手带来的,天知道什么葬婆子穿过的——我不要!”
“放心,干干净净,战前巴黎出的新款,有人从上海买了孝敬我的。”
“什么人犯的著这么大手笔来收买你?”
“看不起我?”何天宝笑,又自嘲地说:“好吧,其实是你同行,沦陷区的鸦片贩子,想要找路子买热河土。”
贾敏眨眨眼,说声,“等著。”走了出去。(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何天宝听她进了洗手间,等了很久,才听到洗手间门开关的声音。
跟著贾敏在门口说:“要不咱们等晚上再看吧。”
“我等不及了。”贾敏似喜似嗔地哼了一声,还是走了进来。
这是一件低胸短睡裙,开口极低,堪堪遮住乳头,把两个大乳房併拢托起,挤出深深的乳沟,加倍的波涛汹涌,裙子是用尼龙做的,除了乳头和下体三角地,其它部分都是镂空的。她站在门口,扶著门框,叉腿翘臀,摆出一个诱惑的姿势,露出半截白生生的屁股。
何天宝看得血脉贲张,走上去把这肉感美妇抱住,跳舞一样转了几个圈子,把她按在桌子上,摩挲她光溜溜的下体,舌头抵在她嘴里,脱掉了自己的裤子,阳具在母亲的阴阜上蹭蹭,感到她已经湿了,捅了进去。
“新买的桌子……你再给压塌了……”贾敏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抗议,下体已经在耸动迎合。
两人边做爱边脱光了彼此的衣服,先在桌上干了一会儿,贾敏洩了一次身子,休息了一会儿又要。这次她彻底进入了状态,香汗淋漓,双腿像蛇一样盘住何天宝的腰,忘情地顶著,让儿子的阳具尽量更深地进入自己的身体。何天宝一手抱贾敏后背一手抓住她的屁股,站了起来,在堂屋里走动。
贾敏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一声惊叫,何天宝的阳具已经顶进了她的阴道。
“轻点儿……你这样……好累吧?”
何天宝抱著贾敏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说:“我不累——你喜不喜欢?”
“喜……喜欢。”
“小骚货,大点儿声,说清楚,说你喜欢什么。”
贾敏咬著何天宝的耳朵说:“小骚货喜欢被你捧在手心里干。”
何天宝索性边震动手臂边走,几步迈出大门走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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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院鸽子纷纷走避,衝天飞起。
贾敏又是叫又是笑:“疯子……小疯子……”
“叫我什么?没礼貌!”
“你这肏你娘的小疯子,说什么礼貌?”
“亏你是大家闺秀,说这样的粗话——我要教训你!”何天宝双手托住妈妈的湿淋淋的大屁股,双臂震动,贾敏如遭电击,嘶声尖叫。
光天化日,被儿子抱在手里肏弄,还情不自禁地叫床。贾敏又羞又怕又亢奋,浑身颤抖,阴道也在颤抖。何天宝也不管她怎样低声抗议哀求,一路穿过院子,走到门口,把她后背顶在大门一侧的柱子上按住,凶猛地衝刺起来。
此时还不太晚,院门外隐隐听得到八婶和白奶奶的声音,贾敏魂飞魄散,死死咬住何天宝的肩膀,双手在他背上又掐又抓。
何天宝越衝越起劲,就是不射。贾敏奋力用他肩头的肉堵著自己的嘴巴,仍然不可自制地发出呜呜声。
何天宝这样也是又累又兴奋,毫不停留地衝了几百次,他抱著贾敏,从院子里一直走进东屋,疲惫地滚倒在炕上,休息一下。
贾敏伏在他身上,轻轻咬他胸口,又是皱眉又是吸气:“人家后背被你撞得疼死了——死人不淮装睡……小流氓,臭流氓……我不等诈死就要先死了!”
何天宝躺在那里,懒洋洋地随她说任她咬,听到这个“死”字,忽然心中一凛,问了句:“怎么死法?”
贾敏美目一扫,用最小的声音说:“快活死。”说著抱著他的身子蹭啊蹭。
何天宝故作姿态地皱眉:“好热的天……”
“天儿热才要歇晌嘛,来,跟妈妈睡个午觉……”
第二天早晨何天宝起得很迟,迷迷糊糊地走到外间先开收音机再吃早点。
贾敏看他行尸走肉的样子坏笑,说:“这么年轻,体力还不如我。”
“大姐,江湖有言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更坏的地啊。”
收音机里姜存瑞已经开说《三国》,说了一段一拍醒木,说:“孟获看到诸葛亮高坐山头饮酒,只气得哇哇大叫,遥指山头,喝道:大前门者,延年益寿之香烟!”这是北平电台的经营方式,允许曲艺演员在节目中穿插广告。
何天宝听到这话,顿时精神起来。原来这句广告是军统北平站和他们的暗语,约他去备用联络点接头。
备用联络点是天桥的一个茶棚,天桥是一片空地,夏天时高高低低支著许多席棚,席棚下经营各种生意和表演,最多的是蹦蹦戏和评书。这些茶棚地点不固定,管理松散,军统就把备用联络点设在了其中的良言茶棚。
何天宝进茶棚坐了一会儿,今天说的是《水浒》“狮子楼”,讲武松出差回来发现哥哥死了,调查死因淮备人证物证,要杀潘金莲为哥哥偿命。何天宝越听越心烦,站起来到门口走走。他看到不远处有个把式场子,就过去看看。一个光头后生说了一套江湖口,拿出六把飞刀,逐一抛上空中,然后随接随抛,尖刀在空中组成各种队形,人在地上表演苏秦背剑张飞骗马等各种手法。
何天宝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个表演杂耍的,贾敏、李晓滢、郑朝辉、曹汤姆、江世孝……这些人就好像许多把飞刀,自己一把把轮流抛上天去又接住,七上八落,保持它们都在空中,刀锋霍霍,上下翻飞,不是落在地下就是割了手。
后生表演了一段,一个看上去大概是他父亲的苍老中年男人端著铜锣绕场讨钱,到了何天宝面前,觉得这是位照顾主,站在那儿说了一套江湖口儿要钱。何天宝想著心事一个字也没听见,忽然有隻手从他身边伸过,撒了一把小洋在锣里。
何天宝转脸看,是个穿衬衫吊带裤的时髦女人,她头上戴著顶前进帽,阴影遮住了眉眼,但何天宝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姐姐?”戴前进帽的正是何毓秀,她转身就走,何天宝跟上。
何毓秀把他领到一处位置较偏僻的棚子,这家是荣春社一帮学徒撂地,正演《盗库银》,锣鼓家伙锵锵锵的闹腾,小学徒功夫不到,行家坐下就走,正好何家姐弟交头接耳地聊天。
何天宝说:“姐姐你可瘦了——伤养好了吗?伤筋动骨一百天……”
何毓秀低声说:“何天宝少尉,我是何毓秀少校,现在北平站第三情报组的组长,你的上级。你可以向北平站站长确认。”
“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回来搅了你这大孝子唱黄泉见母?”
何天宝听到“大孝子”三个字,突然满脸通红,心慌意乱,搪塞说:“我是为了工作。”
何毓秀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看你是中了那女共谍的蛊惑,马上就要变节了!”
“我没有。”
“你我都是特务,特务说的话也能信吗?”
插科打诨对付何毓秀是何天宝苦练多年的本领,他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搂著姐姐的肩膀说:“那你嘴上跟我生气,其实心里是久别重逢心花怒放是不是?”
何毓秀面如秋水,冷森森地低声说:“何天宝少尉,坐好。”
何天宝不敢再闹,松手坐好,腰杆笔直。
“你和那日本女特务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发生之后不汇报,不利用,专心致志地谈恋爱……你不愧是法语区的华侨,罗曼蒂克啊。”何毓秀冷笑著看何天宝。何天宝这才想起自己从未向军统提过李晓滢的事情,脸腾地红了,恨不得把头扎进脚下新洒了水的黄土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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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毓秀说:“北平站的张站长建议清理门户。是戴老板看在你死去的爸爸的份上,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何天宝尽量镇定地问:“杀了那女特务——可能会让日本人还有七十六号怀疑我吧?”
“放心,我们不打算动你的女朋友。”何毓秀“哼”了一声,说:“我们要杀的是你的“太太”——后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
何毓秀“哼”了一声,说:“后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
何天宝想替贾敏辩解两句,千言万语对著同父异母的姐姐都说不出口,忽然脑子里冒出一句话“不能光想著我妈害死你爸”,觉得又苦涩又滑稽,忍不住嘴角一歪,苦笑起来。
何毓秀附身靠近何天宝,拍拍他胸口,说:“我知道当初我给你的手枪和子弹还在,现在就看你的良心还在不在。你去玉华台吧——张组长要见你。”
到了玉华台,张清江在后院的小房等他。
“小何,你跟何毓秀是民国二十八年我们派去汪精卫身边卧底的,对吧?”
“是的。”
“你的任务改变了吗?”
“没有。”
“你刚到北平时何毓秀受伤逃亡,一个女共谍——叫李燕子的——主动冒充何毓秀救了你。你不是跟她日久生情了吧?”
“没有。”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不曾怀疑、人海茫茫,怎么那么巧你就能撞上一个酷似你姐姐的女共谍?”
“我一直在怀疑,也一直观察她、提防她。只是目前她并没有显出危害,而做掉她会危及我的掩护。”何天宝语速不变。
“身陷美人计你能保持警惕,很好。根据我们双方之前的协议,这个女人在扮演你妻子一个月之后就要诈死,中间拖得久了一点,公历九月十七、阴历八月十六我们就要行动。我昨天已经跟共党沟通过了,八月十六那天清早,你们去妙峰山上香。”
“好。”
“我们双方拟定的计划,是你们开车经过西山北路的时候,在愁儿岭和牛角岭之间跟行动组的人碰头,他们会带著具年轻女尸在那里等著。你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把尸体扔进永定河,你在山坡上滚一滚搞些擦伤的痕迹,报警察说你太太在路上停车解手,失足落水。”
“明白了。”
“来,我带你见个人。”
“什么人?”
“行动组淮备的女尸。”
两人此时是在玉华台的厨房里密谈。张清江说完站起身,引著何天宝穿后厨而过,何天宝注意到他随手提起了案板上的一把剁骨大板刀。
出了厨房后门,后面是巴掌大的后院,堆满了煤球箱笼杂物。他们来到后院东墙,杂物堆后面藏著一扇门,通向墙外的一间小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何天宝走进那房子,里面也堆满杂物,只是靠著西窗根砌了个勉强能睡人的小炕,上面摆了张小炕桌,倚著桌子坐著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穿一身黑绸裤褂,胸口露著挂表的金链子。何天宝立刻认出,这人就是他们刚到北平时率先在大栅栏开枪的。
“他是……”
“你自己问吧。”张清江把刀递给何天宝,“问不出来就杀了他——反正不是我们的人。”
何天宝揍了那人半个钟头,把自己累得半死,那人几次被打晕,就是一声不吭。
何天宝看张清江:“这副狠劲……是共产党?”
张清江说:“反正也问不出来,给他个痛快吧。”
何天宝提著剁骨刀逼过去,好像昏厥过去的男人突然跃起扑过来。何天宝又惶急又焦虑,狠劲发作,不闪不避,左手劈面一拳捣在他脸上,那男人身体僵住,何天宝右手跟上一刀斜劈,把那人劈倒在地。剁骨刀嵌在了他颧骨上,何天宝拔不出来。那男人满脸流血,不动了。
何天宝看张清江,意思是真的杀了这人还是吓唬吓唬他。
张清江微微张手,示意何天宝暂停。他清清嗓子,说:“上菜啦。”
木门开处,一名特工拖著第二个人走进来,这是个矮胖女人。
何天宝认识,是招娣。
招娣嘴里塞著布团,看到那名脸上嵌著刀的男人,瞪圆了眼睛含糊地叫起来。
他们显然认识。
何天宝苦笑点头。
开车回城的路上,天空下起雨来,赶上停电,北京城一片漆黑,路灯交通灯全灭了。何天宝小心翼翼的还是迷了路,好容易绕到金鱼胡同东口,却遇到了一个日本宪兵的卡子。
小个子日本宪兵过来,浑身湿淋淋的,用枪托敲敲车窗,凶残地嚷嚷:“通行证!”
何天宝把车窗摇了一半,忽然一愣:“你是老妈子吧?”
那宪兵愣住:“巴嘎,什么老妈子?”
“省点儿气力吧大婶……你又忘了换丝袜。”
日本宪兵低头看脚,醒悟自己露了馅,再开口就带了点雌音:“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李晓滢的声音。
何天宝说:“你个子太小,虽然日本人矮个子多,但你这么矮的日军我真没见过。”
宪兵面色狰狞,显然已经七窍生烟,说:“巴嘎——你根本就是胡猜的对不对?我有一米五五呢,皇军里比我矮的有的是!”
何天宝说:“小姐,你要扮男人也挑个晴天嘛——你自个儿找面镜子就明白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李晓滢醒悟过来,低头看,军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虽然没有透明紧身之类的效果,但也看得出她骨架纤细而腰细臀肥,显然是女人。
何天宝推开另外一侧的车门,说:“上来坐著说吧。”
李晓滢不上车,湿淋淋地站在那里,面色阴沉。
何天宝问:“这么大雨你就别耍大小姐脾气了——这么大半夜的在这里堵我,是为了什么?”
“这么大雨天,你去哪儿了?”
“北平商界讲究三节清账,我们很忙嘛,这几天跑死我,都没工夫找你……”
“省点儿力气吧。”李晓滢有点生气又有点得意地打断他,“我都知道了。”
何天宝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问:“你知道什么?”
李晓滢说:“我知道你是重庆的人!今天你们的叛徒王天木到我们机关找人,催汪兆铭的特工总部把你老婆的存档照片派信使送来,我问了他,他说他觉得在军统的训练班见过你……”
这种场面何天宝暗自排练过很多次,无需过脑子地说:“我赤胆忠心、信仰追随汪先生,你既然不相信我,就抓我回去好了!”
“你……你没良心!我要是想抓你回去,何必这么大雨里等你!”李晓滢大概是疲惫到了临界点,忽然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何天宝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李晓滢哭得更厉害。
何天宝把她拥进怀里,李晓滢渐渐不哭了。
两个人穿著雨衣在雨里拥抱了几分钟,李晓滢轻轻挣脱何天宝的搂抱,擦擦眼泪,说:“求求你,不管你是为那头儿工作的,快走吧,请你好好活著,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她脸上的化妆被雨水和泪水弄花了,不像宪兵,像个日本神怪画里的黑眼圈狸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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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宝不知道说什么好,愣在那里。李晓滢推开他的搂抱去搬路障,何天宝去帮忙,李晓滢狠狠一脚踢在他小腿胫骨上,何天宝痛得蹲下,李晓滢搬开路障,哗啦哗啦地踏著积水离开。
何天宝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说:“最后帮我一个忙。”
李晓滢转脸看他,满脸水痕,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晚上九点,苏浙皖商会外面。
何天宝穿著雨衣站在角落里,他看到辉子把车送回商会,过了一会儿走出来,沿著阜成门外大街往东走。
何天宝压低雨帽,穿过大街,迎上辉子,叫他:“才走?”
李晓滢开车从旁边开过来,在辉子身边急停车。
辉子一愣,何天宝猛地一拳打在他心口,辉子立刻像虾米一样弯腰,李晓滢打开车门,何天宝把辉子推进车里,跟著坐上去。
车子猛地加速向前衝去,街面上积水很深,车轮掀起半人高的浪。
辉子捂著心口叫:“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何天宝又是一拳,打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拱手求饶。
李晓滢把车子停在城墙外一条僻静的胡同里,何天宝问:“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如果你说谎,我就直接杀了你,明白?”
辉子点头,夜色中他的脸像纸一样惨白,用北平混混儿的腔调说:“爸爸,我服了——您到底是哪头儿的?没淮儿咱是自己人大水冲了龙王庙……”
按照北平规矩,挨打的叫了爸爸就不能再打,何天宝当然不懂,又是一拳,问:“别萝嗦,你早就认识我的假媳妇儿李燕子吧?”
辉子点头,气息奄奄地说:“……也不是特别早,去年秋天她通过……”
何天宝一拳打断了他的补充,说:“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辉子不说话了。
“那天她冒名顶替,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局?”
辉子点头,又像补充:“我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谁,咱之前也不……”他说到这里自己捂著嘴不说了,只是点头如鸡啄米。
“你到底是共党的人还是七十六号的人?”辉子捂著嘴巴,无比为难。
何天宝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不能用点头摇头回答,就说:“用手指告诉我,你到底拿几家的钱?”
辉子伸出三根。
何天宝莫名其妙,问:“共党、七十六号,第三家是谁?南京政府的薪水?”
辉子摇头,想了想又加上一根,表示南京政府的薪水他没计算在内。
李晓滢问:“华北临时政府保安局?”
辉子摇头。
“军统?……中统?……日本梅机关?……你说话吧。”何天宝没辙了。
“我拿共产党两份钱,一份是他们北平组织给我的,并不经过他们北平组织的手,是从天津租界直接发给我;第二份是另外单独的联络人送给我,钱直接来自延安,让我监视北平组织的。”
何天宝和李晓滢对视一眼,他们对共产党的情报系统有点瞭解,知道他们内部比国民党还复杂,有周恩来的敌区工作委员会和康生的中央保卫委员会两个系统,军委总参谋部又自成另外一个系统,有敌伪军处、友军处等名目。各自垂直联络,彼此互相监控。
(注:其实土共在延安时期的情报系统比这个还复杂,周恩来安居武汉重庆、潘汉年往来上海香港,又各建一派,垂直联络。七十年后回头看,绝对一本糊涂账,记录千头万绪,正主儿兔死狗烹,我一个写H文的只能道听途说信口胡编。)何天宝忍不住冷笑:“真是失敬,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才。”
“我也就是小玩闹,北平是八方诸侯交手的地方,我知道雍和宫有个活佛本人是华北临时政府的议员,除了国共日本之外,还拿著满洲国和蒙古国的津贴——要不我带您找他去得了……”辉子看出何天宝要打,赶紧闭嘴,双手齐出,右手捂嘴巴左手护心口。
何天宝右手插口袋,握住一小捆晾衣绳。
辉子看出他目露凶光,说:“何先生,求求您放了我,我保证跟谁也不会说,我干这个就是为了混碗饭吃,我家里人口多负担重,我爸我妈都有病我哥死得早嫂子孩子都扔给我我一个人赚钱要养十来个人吃饭……”
何天宝稍一犹豫,一拳打在他喉结上,打得他说不出话来,用绳子把他勒死,用炭笔在胸口写上“汉奸”拖出车外,丢在路边。李晓滢开车就走。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车窗上满是雨滴,北平城面目全非。
车子开到东四牌楼,李晓滢打开车门,忽然凑过来给了何天宝一吻,说:“请你无论如何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话没说完她已经硬咽,就这么跳下车。
何天宝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口,跟著跳下去,喊:“等等!我有样东西给你!”
李晓滢站住。
何天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青玉镯子,套在李晓滢手腕上。那镯子颜色不纯但有种氤氲的气色,江南风俗,认为玉器被女人带过很久才会这样。
何天宝说:“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也要活下去,等仗打完了,我一定会找到这个镯子。”
李晓滢满脸是泪,一个字也没说,哗啦哗啦地趟著雨水走了。
何天宝坐在车里抽烟,雨终于停了,他慢慢地调头往南开,把车停在胡同口,很慢很慢地冒雨走回24号院。
9月16日是农历中秋,一早何天宝告诉贾敏说是要去商会,大概要忙一整天,早早出了门。何天宝先到会馆,不忙公事,先忙陈璧君一个堂侄上燕京大学的事情。燕京大学是美国人的地盘,校长司徒雷登根本不见他这南京汉奸。还好北平旗人多,金启庆绕了几个弯找到一个在燕京大学工作的亲戚叫富察永清的,何天宝批钱让金大爷送了一大笔节礼去,这位富察大爷答应帮忙办理。
办完这第一要务,何天宝赶紧离开商会,去东安市场葆荣斋西店舖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说回头来取,自己回去商会打个转。偏偏日本人刚又下了一次新的经济管制令,许多商人来商会找人出头想办法,何天宝无奈地敷衍了一会儿,把摊子丢给金启庆,自己急急忙忙赶回葆荣斋,坐在那里等著伙计把蛋糕赶出来带回家。
在胡同口停了一下,给了伙计一个大洋,吩咐他一会儿如此如此。这会儿日本人、汉奸还有国民政府比赛似地印纸币,物价飞涨,真金白银的大洋格外值钱。伙计眉开眼笑,杀鸡抹脖地表忠心。
贾敏正一个人坐在院里听著收音机,忽然走过来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口,脸色绯红,带著酒气。
“吃饭了吗?”何天宝看院子里的石桌,石桌上摆著锡酒壶和两个盘子,都是些花生米羊头肉之类的。
“在大酒缸买了点儿。”贾敏不好意思地笑,又柔声说:“我被你惯坏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我喜欢,娇妻娇妻,不娇惯怎么叫娇妻?”何天宝抚摸著她头发,轻轻吻她脸颊。
贾敏吃吃笑,“如果离了你,我恐怕要饿死了。”
何天宝提议:“今天你生日,我带你去看电影吧。”(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两人开车到芮克(REX),赶上一场《白雪公主》,何天宝从前看过,贾敏第一次看这样的动画长片,笑得前仰后合。何天宝不看银幕,看身边的女人,黑暗的放映厅里,银幕的光反射到她画了浓妆、大笑著的脸上,又苍老又天真。
看完电影回来,何天宝提议去集贤球房打两局檯球,贾敏欣然迎战。集贤球房堪称贾敏的主场,那里的记分员都是年轻姑娘,难得看到有女性打檯球打得这么好,何天宝又随和没架子。所以,只要何家“夫妇”去打球,没有客人的记分员就都围上来给贾敏加油看球路,所以结果还是何天宝惨败。
“你输点儿什么给我?”贾敏得意洋洋地拄著球杆,威风八面。
“我做东,请你吃饭。”
贾敏摇头:“哪儿有那么便宜?”她单手持杆,仿佛将军一样遥指何天宝,说:“罚你想个新花样出来。”
“我想想……有了……”何天宝取出块手帕,走进贾敏,说:“我还真淮备了一个魔术节目。不过你得先闭上眼,这是个惊喜。”
“花样真多。”贾敏笑著转过身,何天宝用手帕矇住了她的眼睛,冲女记分员打个响指。那几个姑娘都得了小账,端著点满蜡烛的蛋糕进来,齐唱生日快乐歌。
何天宝摘下贾敏眼前的手帕,微笑著说:“生日快乐。”
贾敏看著蛋糕上的烛光,眼中有泪光闪动。
何天宝说:“我记不得你的公历生日,只记得阴历是八月十五,本该问问你过公历还是阴历的,但那就不是惊喜了……”
贾敏不说话,忽然流下两行泪来。
何天宝抚著贾敏后背,安慰了好久,她才好些。
何天宝说:“好好儿的过生日,怎么哭起来了?”
贾敏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都四十岁了,能不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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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宝搂著母亲的腰,咬著她耳朵安慰:“四十岁那是唯物主义的算法,你的身体最多二十九,心里最多十九。”
“说话小心些。”贾敏破涕为笑,说:“我去洗把脸。”
贾敏说是洗脸,其实是花了半个钟头精心化了妆,两人在檯球房跟记分员们分享了蛋糕,说些北平风俗、好莱坞电影之类的閒篇儿。何天宝讲了两个从外国学来的笑话,逗得姑娘们哈哈大笑。
吃了蛋糕,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就在市场里头的东亚楼吃了餐简单的晚饭。
回到家里,洗了澡换了衣服。贾敏拿了玫瑰露酒,何天宝打开收音机,两人坐在院子里喝酒抽烟乘凉,电台里刚好在放流行歌曲,是李香兰唱的《天涯歌女》。
贾敏跟著哼哼:“天涯……海角……”卷著舌头学南方国语唸成“海'绝'”
又问何天宝:“我听说这本来是你们那边儿一个歌星唱的。”
何天宝走出来坐在另外一张籐椅上:“对,周旋,在电影《马路天使》里的唱的,不过她在大后方,估计日本人不淮电台放她的版本。”
“周旋唱的比李香兰好?”
“不可同日而语。”
贾敏问:“周旋也比李香兰漂亮吧?”
“那当然……”何天宝眨眨眼,斩钉截铁地改口:“是你漂亮,他们都不如你漂亮。”
贾敏笑得歪倒在籐椅上,伸手拍何天宝的手背,说:“真乖……这次考验你通过啦,放宽心听歌吧——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两人就手拉著手坐在一起听,暮色渐浓,两人看不清彼此的眉眼,没有交谈,似乎也无需交谈,就任由歌声连同暮色慢慢漫满整个房间。
歌声馀音袅袅,忽然插入一段油腔滑调的北平话广告卖保婴丹。
何天宝这才惊觉,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也没开灯。
两人又懒洋洋地閒坐了会儿,轮流去洗漱了,进房上床,并肩躺著。堂屋的收音机没有关,隐约传来西洋室内乐的旋律。
贾敏翻个身,用手托腮,看著何天宝。
母子俩一夜无眠,只是沉默地赤裸相拥。
第二天清早四点钟,贾敏就起身拿出自己那件白绸旗袍,给桃花换上,何天宝去把汽车开到门口,两人一左一右扶著桃花的尸体,一起出了小院,看看周围没人,把尸体塞进后备箱。
天空刚刚泛起黎明时的晶蓝时,汽车缓缓驶出阜成门,上了去西山的路。早晨有薄雾,何天宝之前开过一次这条路,淮确地把握著方向。出城两三里,只见路边一片房子前面一个人站在大锅边忙活,好像是个早点摊。
贾敏说:“饿了,吃点东西吧。”
何天宝车靠路边,两人下车一看,摊子上卖的是粳米粥油条豆汁之类的早点。这豆汁是只有老北平才能消受的古怪热饮,隐隐泛著绿色,散出酸臭的味道,大锅十步之内彻底压倒清凉的晨风。何天宝皱眉不止,贾敏如获至宝,先要一碗就是一碟咸菜喝了下去,不过瘾又要一碗。
何天宝喝著粥,低声说:“没有尾巴,我在前头找个没人机会把你放下吧,一会儿路上车辆和行人可能会多起来。”
贾敏转脸向风,背对著他,点点头,含糊地说了句“好。”
汽车开过这片村子,两边不断地有村庄,在三家店过河到了永定河西岸才找到一片僻静的树林。汽车开进树林,爬上一片山坡,山坡尽头是耸立在河边的一段悬崖。
贾敏拿出之前淮备的农妇衣服,就在前座脱下旗袍换装。何天宝把桃花的尸体从后备箱拖出来,打算摆在后座。一抬眼忽然看到贾敏刚刚脱掉旗袍,朝阳照上她半裸的身体,熠熠生辉。
贾敏衝他一笑:“傻小子,别瞎看。”说著套上上衣,一个镯子从她的衣服包里落出来,沿著她洁白结实的大腿滚出车门,跌在草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半个圈子,落在草丛中。是个青绿色的玉镯,颜色不算好,但有种特殊的氤氲之气。(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crxs.me)
何天宝霍地站起,桃花的尸体滚在脚下。
贾敏愣了一下,行若无事地继续系钮子。
何天宝拣起那个镯子,问贾敏:“这是奶奶的镯子?”
1946年7月,河南开封。
春寒料峭,“又一新”饭庄前,一群红男绿女下车。作为美国资助的十大善后项目之一,黄河归故项目已经陷入僵局几个月。抗战中蒋介石炸燬花园口“以水为兵”阻止华北日军南下,战争快结束时,提前联合国拨款帮助重修花园口、把黄河水逼回故道。黄河改道之后,故道两侧大堤多年没人修补倒是为了方便通行被人挖开过不少地方,贸然合龙可能会造成多处水患。
国民党想早日合龙花园口大坝、顺手放水分割共产党根据地,共产党当然不愿。联合国救济总署委任的黄河归故总工程师、美国人塔德召集双方代表再次在开封开会。此时中国已经是战云密佈,国共双方排兵佈阵,小规模交火不断。
国民党方面的车队里,有一对青年男女并没有下车。
共产党方面冀鲁豫分区政府的代表赵明甫走到他们车边,说:“两位何中校,又不想吃饭啊?”
车里坐著的正是何天宝与何毓秀,他们的公开身份是国民政府黄河水利委员会的成员,事实上是国防部保密局派来监视谈判的。
何天宝满脸堆笑,说:“是,我们俩都是南方人,吃河南菜水土不服,怕耽误工作。让我们适应几天,改天我们做东。”
车子拐到南书店街一处理发店前,何天宝抢先下车,帮何毓秀拉开车门。
姐弟两人都穿著黄呢子美式军装。
何毓秀已经年届三十,船形帽下压著蓬松的烫发,眼影唇膏勾勒出明艳的脸,没了青春锐气但也绝非美人迟暮,像朵盛开的洛阳牡丹,行动间体态阿娜,举止绰约,乍看上去烟视媚行,细品又绝无风尘气。